第9頁 文 / 席絹
一個女人在一生當中,如果有必須習慣了的男人,怎麼說也該是情人或丈夫吧?那麼他這個人,又算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睡?」他帶著睡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嗯。」本來為了怕吵醒他,所以小心的克制著自己不要太頻繁的翻身,但現在他既然醒了,就不再顧忌,側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他那邊靜了一會,以為他很快又入睡了,可是沒有,他也翻了個身,她能感覺到他躺的方向與她相同,因為他的鼻息微微的拂在她後腦勺。她的床是普通尺寸的雙人床,一個人躺很舒服,如果睡了兩個人,就必須很貼近的靠著,才不會有翻到床下之虞。
「小慧,你打算留在這個城市,不回台北了嗎?」他輕聲問著。
「嗯。」她在黑暗中點頭。想要粗聲粗氣的拒絕他的陪伴,對他說想睡就睡,別煩她——但,心中雖是這麼想的,嘴巴卻不肯執行。在這個時刻,還是讓他陪陪她吧,別嘴硬了。
他的手輕輕撫著她披散在枕上的秀髮,手勁很輕,她想要制止,卻沒開口,還在醞釀情緒時,他已經又開口——
「你想在這裡買房子,可你並不確定自己會在這所私立高中教多久,也許等你買了房子,下一份工作卻是在台灣的任何一個地方,你覺得這樣合算嗎?」
「如果哪天學校不給我下個年度的聘書,我還可以去補習班教課,這些實際的問題,我當然都想過了。」
「……為什麼你就是想待在這裡?家人親友都在北部,就你一個人跑來中部,你不知道李媽很擔心你嗎?」
「這裡有什麼不好?天氣好、交通便利、房價穩定人人買得起,整個城市熱鬧卻又不擁擠,正好符合我的需要。而且我這裡也有朋友,別說得我好像一個人在這裡孤苦伶仃的過苦日子,我過得很好,雖然你們總是不相信。」
身後的他沒有馬上接著說話,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為他又睡著了,好奇的想翻過身偷看一下時,他才又開口:
「這次我們見面至今,你都沒有問我為什麼出現。小慧,你知道我為什麼回台灣嗎?」
「一定是家裡幫你安排了工作。」還會有別的嗎?而且肯定是主管的職位,對外宣稱「從基層做起」。
「嗯,我回來幫忙家裡的產業轉型。爸爸要我從基層做起,不要張揚。」
「只要給的位子不是總裁、總經理什麼的,都叫基層對吧?」也不問他是當經理或課長主任什麼的,反正肯定不會是當工友。她暗自翻白眼。雖然早就知道他家的價值觀與正常平凡人相距非常遠,但每次總還是會感歎同是生活在台灣,怎麼彼此認知上差那麼多?!
「小慧——」他低笑,由笑帶出來的氣息拂在她耳後,她才知道他不知道何時悄悄挪近,整人個已經貼在她身後。
「你閃遠點!」
在她斥責的同時,他一隻手臂已橫過她腰,鬆鬆的靠在她身體曲線的收束處,好愜意好稱手的樣子,居然就在那裡佔地為王,不肯挪開了。
她的腰側是身體的敏感處,雖然沒有被惡意的搔癢,可是她的身體本能的為之微顫,整個人抖了抖,所有的力氣都發不出來,只能咻咻的直喘氣。他貼得太近了,近到她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薄荷香皂味——明明是相同的沐浴用品,怎麼從他身上聞起來,竟然不一樣!顯得那麼擾人,那麼……要命!
「原本,我是打算就留在美國打拼出一番成績的,可是,我還是回來了。」
「是混不下去了吧?」她冷哼。但冷哼很快轉為壓抑的尖叫——「啊!」
他這個小人!居然趁她不注意時,偷偷勾撓了她腰側一把。她反應迅速的回擊,出手如電捏住他手背上的肉,毫不客氣的扭了起來,腳更是抬起來往他陘骨瞄準而去——
他閃得很快,但還不夠快,總之,還是教她得手了,痛得直抽氣,也不再客氣,霍的翻身而上,先抓住她兩隻行兇的利爪,然後將她雙腳給壓制在身下,牢牢夾住。
費了好大工夫,才終於將她爪子給收服在她頭頂,代價是臉上多了幾道抓痕、頭髮被扯掉幾根。
因為是深夜,而且兩個成年人在床上打床架,畢竟是羞於啟齒的幼稚行為,他們自從國小畢業之後就沒再這麼做過了,知道這種事太丟臉,所以一切的暴力都在無聲中進行,中間若有痛呼聲,也是極其壓抑的忍下來。
凌晨四點半,在沒有燈光的小套房裡,兩人喘息著、對望著。
在黑夜中睜眼久了,已經能適應,可以微弱的辨識著對方的輪廓,也能看到彼此眼中那一點晶亮,雖然無法確實解讀那其中的意涵,但只要彼此深深望著,也就足夠了。
「小慧……」他呢喃。
「你好重,別壓著我。」她氣虛的命令著,聲音啞啞的。
「我手肘撐著,不會壓壞你。」低笑。
臉蛋蒸騰著熱氣,她覺得口乾舌燥,硬聲道:「說話就說話,為什麼非要這樣?滾下去啦!」
「那可不行,我沒有力氣再抓你一次。你知道,我其實很困也很累,而且當你有萬全的準備時,我是抓不到你的。抓不到你,就別想你會好好聽我說話。」
「哼!」這男人太瞭解她了,所以她只能以冷哼表達不滿,並暗自尋機等待他放鬆時,再一腳把他狠狠踹到床下去。
「小慧,我不能讓我們之間就這麼算了。」他輕道。
她一怔,身子突然定住不動。
他知道她在聽,接著道:
「我離開台灣去美國讀書,除了你所說的崇洋媚外趕流行之類的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要跟你徹底了斷。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吧?」
她無語。
「就如同你明明可以是T大中文系的榜首,卻只填了中南部的學校,最後更是跑到高雄師大去讀了六年中文系。你這麼做,也是為了與我了斷對吧?」
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以為光他一個人,就能讓她為此跑到南部去讀書、落腳在中部定居?他有這麼大的面子嗎?她心中暗哼。
「這八年來,我們各自經歷了許多事……我在美國……」他頓了一下,以含蓄的語調道:「其實混得還不錯,所以爸爸才希望我回來。而我之所以答應回來,是因為——」
她突然打斷他可能的感性告白,很殺風景的警告道:
「你可別說是為了我回來!我們沒有那種交情,你省省吧!」
張品曜的嘴角微微一抽,雖然不意外她會先聲奪人的說出這樣的話,但一旦真的做了,還是會讓他感到好無力。
不過,無力歸無力,久經她毒舌涼語的訓練,他現在已能平和的將想說想做的都完全達成,不必被她所干擾。
「小慧,你還是這麼的冰雪聰明,我回來就是——」
「別說!我要睡了!別吵,我不想聽你廢話!」
「小慧!你要面對現實——」
「你這個張三才應該面對現實,現實就是不管你回來幹什麼,總之就是別扯上我!我不想參與你的任何事!」
「你——」
「就說了不要聽,你是聽不懂嗎?」她不合作的開始掙扎。
「李、燈、慧!」他一字一句的咬牙低叫。
這三個字像是個定身咒,將她給定住了。
她不是嚇傻了,而是氣壞了!
但不管她再怎麼生氣,還是必須乖乖的聽他說完他想說的話——
「你聽好,我想要知道我們可以有怎樣的未來,所以我回來。我不再逃避了,而你,也不應該。」
說完,趁她還沒氣回神,低下頭,偷來一記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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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非常膽小。
「又是你。」李想發現自己已經能處變不驚。
她知道她在作夢,而這道怪異的聲音進入了她的夢境。
……你適應得很不錯,算是我見過精神狀態最健康的人。
「那個鏡子的變化,與你有關對吧?」時間寶貴,李想沒浪費時間寒暄,開門見山就問。
……不是跟我有關,應該說跟你有關。是你啟動了它,讓它發揮了作用。
「我?」李想想不起來自己對鏡子做了什麼,她唯一做的就是買下它而已啊。
……總之,你已經啟動了它,它將會為你帶來豐富多變的生活,好好享受這奇特的機緣吧。這是千載難逢的幸運,你不該害怕,應該要喜悅。
「可是我並不想要啊!」她低叫。
……你已經啟動了它,就只能選擇亨受它。(無可商量的語氣。)
發現那聲音好像認為自己已經將事情交代完,彷彿就要走人的樣子,她連忙問道:
「等等!至少告訴我那鏡子會不會對我造成傷害?它這情況會持續多久?如果我將它丟了是不是就能擺脫它了?還有,這個鏡子,到底叫什麼東西?它到底有什麼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