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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席絹

    打那時起,兩人的生命便在成長過程裡的許多恩恩怨怨中,累積成相看兩相厭的定論。但現在,這個站在門外為她拎來宵夜的男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好想吃……

    可是不行!她早已經打定主意再也不跟這個男人有所糾纏,抱定三不政策: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做人要有骨氣。

    「小慧。」他的聲音來自門外,以及手機裡。

    她知道他確實是在門外面。這幢老舊公寓的大門早就已經故障,雖然已經通報房東來修理,可房東人正在國外玩,至少要等到下個月才會過來處理。所以這段期間,整幢樓算是門戶大開,大家自求多福了。

    「你……反正我不吃!我不會開門的。」

    「……如果你只是不想看到我,那麼,我將東西放在門口,你要記得拿進去,別把自己餓壞了。我走了。」門外傳來細微的窸窣聲,像是在放置塑膠袋。然後,很輕的腳步聲,由近而遠,直至杳然。

    他走了?真走了?這麼簡單就能將他打發掉?!他身上幾時產生這項美德了?

    以為還要被他盧很久,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堅決抗戰到底。但沒料到他說走就走,連手機也切斷了,害她一時承受不了被唬弄的錯愕感,張口結舌的差點衝動的將門打開,好確認他是否真的離開了……

    手指碰上門鎖的同時,理智及時回籠,就算他真的走了,也一定還沒走遠,她現在開門的話,不就與他見上面了嗎?不行!還是等他走遠些後,再打開門拿食物比較妥當。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畢竟徹底終結兩人的孽緣是她一直要達成的目標,不可一再破例。

    當然,她不會白吃他的,就拿這一頓來抵銷寄送手機的快遞費用吧!

    她不知道他又來幹什麼?尤其三更半夜的,哪有人會在這個時間拜訪,這算什麼?其心思之齷齪,路人皆知!她要是開了門,不就表示自己的默許?她才沒有那麼白癡!

    在心底從一數到一百,決定數完後,就將門打開,火速將門外那堆美食完滅掉,她實在太餓了。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七十五、八十一……

    本來一秒數一個數字的,但因為太過迫不及待,所以就跳號亂念,覺得度秒如年。她之前看時鐘時,是十一點五十五分,而兩人談了一下子,也不過用了兩分鐘,她覺得已經數了很久了,但抬頭看時鐘,卻發現才剛要十二點整,好吧,不數了,就等秒針走到十二,就開門……

    當時間準準走到十二點,秒針定在十二的數字上時,她本想轉身開門的,整個人卻突然動彈不得,目光被書架上那座仿古梳妝台的鏡子給吸引住……

    那黃銅鏡……好像在發光……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在發光!而且還在動!

    鏡面像水波一樣的輕輕晃動,每道波紋都閃動著紅色與金色的光圈……

    她張口,努力要發出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來。

    那是什麼?怎麼會這樣?!

    出於求生本能,在極度恐懼下,她努力讓自己可以動,接著拔腿就跑,雖然腳很軟,讓她跑得跌跌撞撞的,但她仍是完成了打開門逃跑的任務。

    既失望又不意外的發現門口確實除了食物之外沒有其他人跡。而這幢半廢棄的公寓並沒有住滿,尤其她住的第五層樓被嫌太高,爬得太累,所以沒有其他住戶。可她現在需要看到人,任何人都行!

    她必須確定自己沒有在作夢,而心中的恐懼需要有人承接——

    「張品曜!」她揚聲大叫,往樓梯間追去。

    「小慧,怎麼了?」

    張品曜其實沒有離開,只是站在樓梯間,不知道打算怎麼對付她——不過現在這一點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需要他在!

    「你發生了什麼——」他扶住她虛軟的身子,發現她似乎受到很大的驚嚇,正想問她,卻不料被她一把狠狠摟住。

    張品曜驚訝的高揚起眉毛,接著,便將雙臂圈抱住她纖麗的身子,由輕,而牢,到緊。希望從此不必再放開。

    第三章

    「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我只是餓,不是嚇到。」才不想告訴他。

    唏哩呼嚕又喝完一碗餛飩湯,不客氣的將空碗送到臨時廚師面前,恩賜他服務她的榮幸,順道打發他——「再來一碗。」

    張品曜僅僅微揚著眉,居然沒有生氣,更沒有瞪她,默默的接過碗,往角落的小流理台走去,任勞任怨任驅使……果然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把人生最偉大的目標設定在買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果然是再正確不過的了。瞧這個天生好命的大少爺,來到她這兒,還不是得乖乖的當台傭。

    現在是中原標準時間,凌晨一點。

    趁著將張品曜打發到廚房區勞動的空檔,她才敢偷偷的將目光移向書架那方,打量著那座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的梳妝台。

    現在,它好好的。

    平靜乖巧的當它的仿古家俱,銅鏡更是回復它黃銅銅的模糊樣子,看起來那麼的平凡普通,不存在任何詭異。可是她絕對不相信兩個小時前發生的那件怪事,只是她睡眠不足之下產生的幻覺。這是不可能的,她相信眼見為憑,更相信自己的神智無比正常,也沒有自欺欺人的癖好,她是真的看到了,而那銅鏡,是真的發生了異變。

    人世間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只是還沒有被研究出成果加以解釋,並不表示不存在,更不能因為一無所知而加以否定。

    雖然太過匪夷所思,平凡的人世間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意外?而且還發生在她身上?她八字普通,更不是招鬼的體質,這輩子從來沒有在靈異事件上「中獎」過,所以從來對這方面的事情毫無幻想,連鬼片都不看。

    再說到她們教師界的終極教主——孔老夫子大人有交代:不語怪力亂神。對於這點,她是奉行不悖的。

    老人家不是不信鬼神,而是認為人既生作為人,就好好過著屬於人的日子就好了,自然該敬鬼神而遠之,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此而已。不要「身在人間、心在鬼神」,還沒把這一生很負責任的過完呢,就盤算著死後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企圖提早與鬼神打點好關係:或者為了自身的利益,向不同空間的靈體索求幫助,都是很不可取的。

    生長在台灣這個滿地是各式廟宇的土地上,一般人就算不是拜神念佛請小鬼的狂熱者,至少也不會鐵齒到把鬼神的存在全盤否定。李想就是這一種人,不拜神佛,遇廟不進,覺得所謂的香火鼎盛,其實是空氣污染的代名詞。

    可惜政府不敢管,只能意思意思的規勸,但當然不會有人聽,全台灣每年照樣熱熱鬧鬧的操辦著幾十場廟會嘉年華,非要搞得香煙滿天如處處烽火、爆竹四射像發生槍戰不可,否則不足以證明自己對神明的熱烈擁戴。

    總之,她信鬼神,但避之唯恐不及。一旦遇上,也只能相信。所以她相信那座銅鏡確實有古怪。

    從來沒有遭遇過靈異事件,如今碰上,心中當然很毛,下意識拔腿就跑,可等冷靜了一會後,同時也確定自己屋子裡沒發生什麼怪事後,還是只能乖乖回屋子裡來——她必須很羞愧的承認,那時她沒膽進屋,又不得不進,最後只能把張品曜押著當擋箭牌,把不知情的他給推進屋子裡,確定他沒事後,她才敢從他身後探頭看屋子,首先看的當然是變回正常的梳妝台。

    她真的很怕,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驚嚇到精神錯亂,可見自己意志力還滿堅強的。當然,此刻那銅鏡很正常是安撫她神經的主因之一;再者,可能是昨天困擾她一整夜又一整天的奇怪夢境,已經給她打了預防針,讓她下意識的有了心理準備;最後,她不太情願承認的是,他在,所以她安心。

    對了,如果怪事的起因還有其他犯人的話,那就是他!

    想到這裡火氣又起,剛好那男人幫她端來餛飩湯,她狠瞪他一眼。

    「怎麼了?」也不過是端碗湯的時間,又哪裡惹到這個大小姐了?張品曜不解。

    「上次你說的那個,是怎麼一回事?」她口氣不善的質問。

    「你指的是什麼?」沒頭沒尾的質問,他一時想不起來她提的是哪一樁。不是他資質太魯鈍,而是這女人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充滿意見,又痛恨別人回答她問題時牛頭不對馬嘴,所以還是問明白一點好。

    「那個傳說!你那天強吻我,說什麼在古鏡前接吻會有事情發生的鬼話,是從哪裡聽來的?!」又忍不住戒懼的朝那鏡台看去一眼,再三確定它仍然平凡安靜後,才能間歇安撫自己不時湧上的焦躁。

    「那不是強吻,我有問過你的。」而且,事實上她也沒有太反對,不過他聰明的沒有把這點說出來。「你應該吃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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