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季潔
「這就對了。」雲少蓉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來,跟我一起喊!」
「喊什麼?」宋於柔皺著臉,無奈地瞥了她一眼。
無視客棧裡眾目睽睽,雲少蓉義憤填膺地大聲喊道:「殲滅流匪、剿除山賊、保『柔』貞潔!」
臉一臊,宋於柔發出刺耳的抗議。「雲少蓉!你夠了哦!」
覷著她粉臉染暈的模樣,雲少蓉握住她的小手,高舉喊道:「殲滅流匪、剿除山賊、保『柔』貞潔!」
語落,雲少蓉很有義氣似地拍拍宋於柔的纖肩。「快喊快喊,喊了包你勇氣百倍,精神十足,通體舒暢。」
被迫做這番精神喊話,宋於柔啼笑皆非地翻眼瞪天,無言以對。
唉!頭好痛!她這一回是不是打錯如意算盤,錯托對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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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蟬聲放肆喧囂,那似要竭盡氣力的聲鳴,以震破耳膜般的巨響震進雲縣令心頭。
「唉!麻煩!」雲縣令看著手中的公文,重重歎了口氣,卻吐不出心中煩悶。
由於「雲岫山」的山賊問題,朝廷又發了封公文施加壓力,命他在近期內解決山賊作亂的事情。
若這問題遲遲未解決,他頂上的烏紗帽怕是不保啊!
雲少蓉方踏進偏廳,一眼便瞧見坐在大廳中沉思的父親,正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
「爹!」
由愁雲慘霧中回過神,雲縣令迎向女兒的笑臉。「同柔柔喝茶這麼開心?」
「是呀!」在父親面前隨意揀了個位置坐下,她答得爽朗。
雲縣令頷了頷首,正要開口,雲少蓉卻搶先一步驚呼。「爹爹!」
耳底落入女兒的驚呼,雲縣令猛地一凜。「怎、怎麼了?」
「爹爹眉上有兩條毛蟲在打架!」她頑皮地指著父親緊蹙的眉,笑道。
雲縣令怔了怔,這才明白,自己成了女兒戲耍的對象。
「唉!你這丫頭,枉費同柔柔親近了這麼久,怎麼還是沒學到人家半點姑娘家的氣質呢?」雲縣令拿她沒轍,搖頭晃腦地歎了口氣。
她聳肩,露出無辜的笑容。「女兒若真像柔柔,那爹爹可就要煩惱了。」
他不以為然地抬了抬眉,用眼神傳達內心否定的想法。
「算了,女兒現在不同爹爹計較這些。」沒心思同爹爹閒聊,雲少蓉不以為意地道。
雲縣令睨了女兒一眼,開門見山地問:「怎麼?今兒個找爹爹有事?」
女兒野慣了,即便他施加壓力,要她安安分分的學做個大家閨秀,但她性子裡貪玩好動的頑劣因子似乎無法完全剔除。
往往一個不注意,身手敏捷的女兒便會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讓他頭痛不已。
今兒個女兒反常地乖乖坐在他眼前,他無法不提高警覺。
「女兒想去『臥羅煞』。」
話一說出,雲少蓉懊惱地想咬掉自個兒的舌頭。
她是瘋了還是興奮過頭了,竟然會脫口告訴爹爹這一件事?
「咳!咳!咳!」
果然,女兒完全不念老父的身子骨是否承受得住,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話方式,三天兩頭就要嚇他一回。
「你說什麼?」雲縣令打了個冷顫,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爬上心頭。
這時雲少蓉懊惱歸懊惱,但話已說出口,她只有硬著頭皮道:「我聽柔柔說,她爹要她嫁給『臥羅煞』少寨主。為了柔柔的幸福,我們商議了一個萬全的計劃。這個計劃不但可將『臥羅煞』這惡窟連根剷除,還能讓柔柔不必嫁給山賊頭子。」
「臥羅煞」橫行雲岫山已多時,官府數度圍剿,卻因無法探知其確切寨位,因此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幾年來,一直無法剷平除亂。
若能藉這個機會剷除,那相對的,爹爹也立了大功,再也不必擔心頂上烏紗帽不保。
雲縣令溫和的嗓音裡,摻入一絲僵硬,幾要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你和柔柔商議了什麼萬全的計劃?」
其實早些時候,宋五郎已將女兒與「臥羅煞」少寨主的親事,同他打過商量,他也因此瞭解宋五郎與「臥羅煞」那一段淵源。
宋五郎不否認,年輕時曾與「臥羅煞」寨主風運雷有過患難情誼,否則也不會有指腹為婚之約。
只是,造化弄人,沒人料得到,風運雷後來會成立「臥羅煞」,並成為山賊頭子……
他更沒想到,女兒會與宋於柔一同攪入這亂局當中。
在雲縣令兀自陷入沉思之際,雲少蓉氣得渾身發顫,咬牙切齒。「怎麼也想不透,宋伯伯怎麼會捨得把柔柔嫁給山賊頭子,這、這根本說不過去嘛!」
不動聲色地瞅著女兒忿忿不平的神情,雲縣令正聲道:「總之這事兒我和你宋伯伯自有打算,你們不必擔心。」
唉!在朝廷及好友的雙方壓力之下,滅「臥羅煞」之事,已勢在必行。
他得好好思量該如何佈署、計劃,才能將「臥羅煞」的惡賊一網打盡。
雲少蓉聞言,難以置信地怔了怔,強硬的語氣有著責怪。「爹,難道你和宋伯伯一樣,真的不管柔柔的幸福?」
頓時,大廳裡瀰漫一股山雨欲來的不尋常氣息。
擰起眉,雲縣令語氣堅定。「放肆!這事不是你們女兒家該插手的!」
唉!頭痛吶!他這獨生女怎麼會倔強成如斯模樣呢?
如此非凡氣魄,若是男兒身,他應該會更開心才是!
一再被迫置身事外,雲少蓉忘了這些日子來在爹爹面前建立的大家閨秀形象,疾聲嚷道:「爹啊!柔柔好可憐的,我們一定——」
見女兒毫無氣質可言的言行舉止,雲縣令拍案大怒。「聽話,不許胡鬧,明白了嗎?」
雲少蓉怔了怔,赫然發現自個兒露了餡。
她怔了半刻,努起唇,委屈地道:「爹!您別把在公堂上那一套搬回家裡,好嚇人的。」
她可不是傻子,瞧爹爹這麼大反應,當然得立刻見風轉舵,改變話題。
要不,若真惹毛了爹爹,說不準爹爹往後對她的管束會更加嚴格……搞不好會要她每天織一件繡品也不一定。
一想起那些針呀、線兒的,雲少蓉抑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別轉移話題,爹絕不允許你插手管這事兒。」他神情一斂,口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雲少蓉眼兒一溜轉,倏地傾身偎在父親身旁,想努力轉移爹爹的焦點。
「唉呀!爹啊,其實女兒同您說笑的呢!您不是一直想要個荷包嗎?女兒幫您繡好了,您瞧瞧,喜不喜歡?」
「荷、荷包?」大感疑惑地挑起眉梢,他接過女兒遞來的深藍色荷包。
「是呀!這松柏繡樣是柔柔給我的,最適合爹爹正直清廉的形象。」刻意將語調放到最柔軟,她把宋於柔繡得最差的繡品拿來充數、交差。
深藍色軟緞上,以銀色絲線繡上簡單的松柏繡紋,低調而不浮華,很能代表雲縣令清廉、親民的氣質。
「你繡的?」雲縣令好生嚴厲的表情頓時軟化下來。
雲少蓉赧然地抿唇淡笑,不忘揚袖掩嘴,扮足大家閨秀該有的婉約模樣。「繡得不好,爹爹別笑話我吶!」
那矯揉造作的嗓音與動作,連她自個兒聽了,都禁不住要冒出雞皮疙瘩了呢!
細細打量著荷包,雲縣令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不錯,雖然稱不上完美,但進步很多。」
「是爹爹不嫌棄。」她巧笑倩兮,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只要你有所覺悟,別成天粗野地做著俠女夢,爹爹就放心了。」雲縣令收下荷包,語重心長地道。
為了能讓計劃順利進行,雲少蓉正襟危坐、雙手交疊在膝上,規規矩矩地道:「爹爹教訓得是。」
「嗯!」雲縣令撫了撫鬍鬚又道:「至於縣內治安是爹身為地方官的職責,你不用替爹操心。」
唇角揚起不可察的黠笑,雲少蓉溫順地開口道:「是!女兒謹遵爹爹教誨。」
「若讓爹知道你再插手『臥羅煞』的事,爹就罰你一個月不准出門。」雲縣令再次叮囑。
她乖乖地點頭。「是。」
呼——幸好、幸好!爹爹這處罰算輕,反正就算爹爹罰她大半年不准出門,她還是有本事可以偷跑哩!
注一:押重鏢時,趟子手(注二)每過一山一林都要高喊「合吾」,藉以知會沿路江湖之人及綠林中人聽到,不動邪念以免傷了和氣。
注二:趟子手指的是隨行的鏢師。
第三章
難得見女兒如此乖巧認分,雲縣令心裡的怒氣總算稍稍平撫了些。
「趕明兒起爹會比較忙,這幾天你就乖乖待在家裡別出門了,知道嗎?」
「哪兒都不能去?」
雲縣令略沉吟了會才道:「這節骨眼上,最好哪兒都別去。」
為了順利剷除「臥羅煞」,他得再向上頭申請調派人手,協力除暴……需忙的事,可真不少。
雲少蓉可憐兮兮地皺著眉頭,低聲嘟噥。「我會悶死。」
「放心,爹會再差人多幫你找幾本書、送幾款新繡樣,不會讓你悶死的。」雲縣令十分貼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