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買進愛妻

第22頁 文 / 季可薔

    他果然……恨著她。

    「對,是我。」她凝聚全身僅餘的力氣,撐起身子,顫抖地走向他。「徹,你還好嗎?」

    「真的是你?」他愀然變色,猛然彈跳起身,撞翻了茶几。

    「你小心點!」怕他撞傷自己,她慌忙扶住他。

    他卻不領她的情,大手往上擒住她纖細的頸脖,強悍地將她直推向牆,狠狠抵住。「你這女人,你怎麼還好意思來見我?!」

    「是……小野帶我來的,他人在外面。」她顫聲解釋,呼吸困難。

    「小野帶你來的?」他倒抽口氣,彷彿更怒了,眼眸漫開可怕的紅霧。「說!你是怎麼威脅他的?」

    「我沒有,是他自己帶我來的——」

    「你撒謊!」他嚴厲地駁斥。「一定是你使了什麼手段!你太會演戲了,小野一定是上了你的當!」

    她演戲?他是這麼想的嗎?這些日子發生在他們之間的甜蜜點滴,都是虛假的,是謊言?

    「我沒有演戲,你誤會我了……徹,我沒偷你電腦裡的標書,是我爸爸,我那天是去阻止他的……」

    「你當然會這麼說!」他咆哮,如一頭失控的野獸,暴怒著。「你以為把一切推到你老爸身上就沒事了嗎?就可以繼續在人前扮演一個傷心欲絕的妻子是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再上當!」

    「你不相信我嗎?」

    「對,我不相信,永遠不會再相信!」

    永遠嗎?夏真季緊緊咬唇,咬住心碎的哽咽,這是她應得的,是她欠他的,永遠也還不清。

    「夏真季,我想殺死你!」他忽然撂話,雙手箝住她頸子,一分一分,慢慢鎖緊,折磨著她。

    也折磨著自己。

    她淒楚地凝睇他,雖然呼吸不暢,視線迷濛,她仍看出了他藏在暴戾神情下的痛與淚,他是傷害著她,可流血的人卻是他自己。

    好傻的男人!好傻、好傻……

    「如果你真那麼恨我,那你殺死我吧。」她悠然低語,甘願死在他手下。

    「你以為我不敢嗎?」他憎恨地磨牙。

    她掩落羽睫,靜靜等著。

    他喘息,一聲比一聲更粗重,更憤怒,也更絕望。

    他下不了手的,她知道,即便在心裡告誡自己一千萬次要恨她,依然無法真正傷害她。

    這就是他,是他對她的愛,她知道的……

    他頹然鬆開她,雙臂垂落。「夏真季,你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邊。」她堅定地聲明。「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第十章

    在小野的協助之下,夏真季將關徹帶回家裡,自願擔起照顧他的責任,為他準備三餐,幫他刮鬍子。原本她擔心他眼睛不便,連洗澡也想代勞的,結果,遭他咆哮地轟出浴室。

    當時她一面閃避他丟來的洗髮精,一面笑著離開浴室,只是那清脆如風鈴的笑聲,在關上浴室門扉後,便戛然靜止。

    她背倚著門,側耳聽著裡頭細碎的水響,仔細辨認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聲音,她很怕他不小心出意外,如果他又弄傷自己,她可能比他痛上百倍。

    睡前,換她坐在床畔,為他讀詩,當她翻開《濟慈詩選》,念著那首他曾為她讀過的〈燦爛的星〉,她才恍然當初他其實漏念了最後一句。

    「……不斷、不斷地聽著她溫柔的呼吸,就這樣活著……」她悵惘地愣住。

    「念啊。」他諷刺地揚嗓。「不是還有最後一句嗎?怎麼不念了?」

    她緊緊捏著書頁——要念嗎?當初他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寧願捨棄這最後一句?

    「怎麼?不敢念嗎?」他冷淡地揶揄。「不覺得這首詩寫得很好嗎?」

    她心弦一扯,合上書,沈靜地品味胸口的痛——他真的,這麼恨她嗎?

    「我念另一首詩給你聽吧。」

    他愣了愣。「什麼詩?」

    「你聽過伊莉莎白·勃朗寧嗎?」清澄的眼潭映出他驚愕的臉。「她出版了一本《葡萄牙人十四行詩集》,書裡都是她和丈夫戀愛時寫的詩,我念其中一首給你聽。」

    她低伏羽睫,彷彿在記憶裡低回著每一行詩句,然後,悠悠吐落——

    「我是如何地愛你?容我一一細數。我愛你,愛到我的靈魂於玄冥中探索存在及理想神恩的極限時,所能企及的深度、廣度與高度。我愛你,就像日光與燭焰下,每日不言自明的需求。我自由地愛你,就像人們為正義奮鬥;我純潔地愛你,就像……」

    她沙啞地念著,每一句都比前一句更纏綿,每個字都比上個字蘊著更深濃的情意,她念的是情詩,以詩喻情,她在對他表白,一次又一次地說著「我愛你」。

    關徹震撼地聽著,心韻猛烈地擂擊胸口,某種濃郁的情感在血液裡蔓延。

    從沒有一個女人如此對他表白,他也從來不敢妄想有一天能聽她對自己說這些……

    「……我愛你,傾盡我一生的呼吸、微笑與淚水——倘若這是上帝的旨意,那麼,我死後還會更愛你。」

    倘若這定上帝的旨意,那麼,我死後還會更愛你。

    一個男人還能聽到比這更深情的告白嗎?他不相信,不敢相信……

    一波波顫慄在關徹心海裡席捲著、翻湧著,他激動得不能自己,有股強烈的衝動想將她緊緊擁進懷裡,又想狠狠甩她一巴掌。

    她憑什麼如此擾亂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恨她,恨她到來世……

    她到底憑什麼?!

    「你走!夏真季,你滾開,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他瘋狂地揮舞雙手,盲眼的他,捉不準她所在的位置,只能肆意空揮。

    夏真季黯然注視他的舉動,不避不閃。「我不走,我說過,我是你的妻子。你忘了嗎?你買了我三年。」

    「那我馬上就把協議撕毀!」說著,他跌跌撞撞地衝向保險櫃,按下數字鎖,憑著記憶摸索出壓在最底下的一份文件,當著她的面撕成兩半。「好了,現在合約已經不存在了,你可以滾了吧?」

    「我不走,既然沒有這份合約,更表示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除非我們簽了離婚協議書,而我絕不會同意簽字。」

    「你——」關徹怒火中燒,掐緊拳心。「你這女人就非要這麼貪慕虛榮不可嗎?!你賴著我,就是想分我的財產對吧?好,你要多少?你說啊!」

    尖酸的言語刺得她心口發疼,她用力咬唇。「我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不要?」他冷笑。「演戲也不用演到這麼假吧?」

    她更痛了,心上的傷口汩汩流著血,但她仍是勇敢地聲明。「我不要錢,不要你的財產,也不要你轉到我名下的那間Motel,我只要你,徹,只要你一個。」

    他回以譏誚的冷哼。「到現在還在演戲!」

    「隨你怎麼說。」她傷感地別過頭。「就算你拿把刀子硬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你。」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怎麼會有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

    無所謂的,說她虛榮,罵她不要臉,她都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他身邊。

    夏真季深吸一口氣,勉強自己揚起微笑。「很晚了,你睡吧,晚安。」

    語落,她盈盈步出臥房,掩上門,關住與他的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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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她就是不肯離開?

    已經兩個禮拜了,他極盡所能地刺激她,用盡所有言語侮辱她,她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有時還能笑著回應他的怒吼,笑得他冰凝的胸口不斷地融化。

    他真的拿她沒轍……

    關徹懊惱地咬牙,坐在書桌前,一旁的夏真季一份一份將公文念給他聽,等候他裁決。

    有時候,他會乾脆明快地下指示,有時心情煩躁,便會譏諷她幾句。

    「聽小野說,你這個老闆娘當得挺威風的,大家都聽你的話,既然這樣,你自己做決定吧!」

    「你不怕我搞垮你的事業嗎?」她耍幽默。

    他可沒心情跟她玩。「那樣也不錯啊,從我身上再也挖不到一毛錢,你就會認命走人吧?」

    她默然不語,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只能從她急促的呼吸察覺她情緒的起伏。

    他總算刺傷她了。關徹勝利地揚眉。

    半晌,她收拾好文件,站起身,冷靜地宣佈。「放心吧,你的事業不會倒,我一定會讓你賺錢的。」

    他氣怔。

    「晚上想吃什麼?今晚來點日式料理,相撲火鍋好嗎?還是壽喜燒?」她嫣然笑問。

    他的回答是握拳重搥書桌一記。

    她又笑了,笑聲好似春天的泉水,在他耳畔迴盪著溫柔的漩渦。

    吃完飯,她要他坐在浴室的軟楊上,替他洗頭,靈巧的手指在他緊繃的頭皮上施著魔法,教他無法抗拒,只能放鬆地享受。

    然後,她替他吹乾頭髮,送他上床睡覺,在床頭點了一盞香精燈,祝他一夜好夢。

    她離房後,他躺在床上,躺在無一絲光亮、全然黑暗的世界裡,忽然感到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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