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心寵
她沒睡,他似乎也醒著。
過了許久,他忽然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不要緊張。」
她這才稍稍放鬆,但仍沉默無語。
他伸出雙臂,摟她入懷,但只限於此,並沒有做更多讓她不知所措的事。
「好好睡吧。」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般,他輕聲道。
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解脫,她蜷在他懷中,終於微笑地閉上雙眼。
「我們這是去哪兒?」一句話讓她從昨夜的回憶中回到現實。
紫虞抬頭看著身邊的男子,神秘一笑。「到了就知道。」
龍震揚有些詫異,卻也不再多問。
他聽了宣宗的話,奉了聖旨,要好好對待妻子。雖然與她之間仍舊像陌生人,但他覺得自己可以很疼她,像寵愛孩子那樣,卻絕不是男女之情。
她的身子瘦小單薄,本應完全提不起他的興趣,但不知為何,昨夜擁抱她的時候卻不討厭,反而有種異常的感覺在他心中七上八下。
「到了!」車子在一間茶樓前停穩,紫虞高興地道。
「急著拉我出來,就是為了喝茶?」龍震揚的嘴角微微上揚。
「絕非喝茶那麼簡單!」她調皮地向他眨個眼。
兩人步下車,一同拾階步上茶樓。
忽然,龍震揚停下步子,懷疑自己看錯了。
然而他知道,沒有錯,那個背影,從他出生起就熟悉的背影,他不會認錯。
「我們換個地方吧。」他繃著臉。
「怎麼了?我還約了人前來呢。」紫虞笑道。
正說話間,那道背影緩緩轉過身,龍震揚看清了那人的臉。
一張與他極為酷似的臉,卻明顯大了二十多歲,飽經風霜,花白的頭髮……那是他這輩子最恨的人!
「震揚──」龍曲看到許久不見的兒子,不禁有些激動,聲音微顫。
「我們走!」龍震揚握住妻子的手,欲強行帶她離開。
紫虞卻將手一縮,朝龍曲走過去,盈盈一拜,「兒媳見過公公!」
什麼?她知道?
剎那間,龍震揚什麼都懂了。原來,她故意帶他到這兒喝茶,就是為了見這個人。
他側眸,瞪著紫虞。
她怎麼可以自作主張?虧了他打算從此以後要好好對待她,就算不似妻子,也像妹妹,可她……太令人失望了。
「震揚,既然來了,就坐下喝杯茶吧。」龍曲顫巍巍的手親自沏了茶,遞到兒子面前。
龍震揚一語不發,忽然手一揚,將那茶水徹底打翻。
「喝你泡的茶?」他冷笑,「不如毒死我算了!」
「震揚……」紫虞驚愕,「你怎麼這樣跟公公說話?」
「我怎麼說話不要你管!」怒火燒了他的理智,「賤人!」
說完,他轉身就走,步出茶樓很快消失不見蹤影,完全不理會一臉驚呆的紫虞。
「媳婦,」龍曲尷尬地笑,「委屈你了,別怪我那粗魯的兒子。」
「公公,別這樣說。」紫虞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
賤人?他居然這樣叫她,為什麼?就因為她帶他來見他父親?
他和公公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讓他如此憤怒?
她不懂,真的不懂……
「是媳婦唐突了,」她努力恢復鎮定,「早知如此,就該先跟震揚商量過,以免讓公公難堪。」
「跟他商量也沒什麼用,他打小就恨我。」龍曲臉上流露黯淡神色,「媳婦,那日你們成親,我沒能去……並不是我這個當公公的不懂禮數,只因為我不想惹震揚不痛快。」
什麼?當日公公沒有到場嗎?紫虞大驚。
蒙著紅蓋頭的她,對當日的狀況一無所知,那時的她只知道龍家父子不住在一起,可沒想到公公居然連那麼重要的日子也沒出席,他們是打算老死不相往來嗎?
「恕媳婦多嘴,這是為什麼?」她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
「一切都是因為震揚的母親……」
那個美若天仙卻紅顏薄命的女子?
「當年,他母親身體不好,大夫說不宜生產,否則性命不保。可是他母親卻堅持生下他,卻有難產中死去。」
短短幾句話,概括了驚心動魄的往事,聽者愕然,說話的人卻異常平靜,大概所有的眼淚都在過往的歲月中流盡了。
「震揚年少時,不知從哪裡聽說了此事,正好那時我納了一房妾……」龍曲微赧,「震揚便覺得我不顧他母親的性命,由著他母親送死……天地良心,我那時如果知情,也不會讓悲劇發生啊!」
頭髮花白的老人搖頭哀歎,讓人看了甚覺可憐。
「不能同他解釋一下嗎?」
「解釋再多也沒有用,這孩子是他奶娘帶大的,自幼跟我不親,而他奶娘與他母親為主婢關係,感情甚好。大概是他奶娘對他說了些什麼,讓他越發誤會。」
紫虞靜靜聽著這段陳年舊事,本來與她無關,此刻卻牽動她的心弦。
「這孩子自那以後,就處處與我作對。」龍曲娓娓道來,「我讓他經商,他偏去考仕途,而等我一心支持他考狀元,他卻放棄官位,回鄉經商……總之,我叫他往東他偏往西,即使刻意討好他也行不通。」
老人忽然擦擦眼角,似在抹淚。
「他回鄉後,自立門戶,從不與我往來,生意上卻處處與我競爭,我一心讓著他,不想父子再傷和氣,可他始終不肯原諒我。」
龍震揚能在短短幾年之內財勢雄霸一方,除了他本身頭腦機靈之外,老父暗地裡的相讓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吧?
只可惜,他並不知情。
「媳婦,有一件事得跟你說一聲。」龍曲幾經猶豫,終於說道。
「公公請說。」紫虞詫異。
「你家可是藏著一幅撲螢仕女圖?」
「對啊。」還當了嫁妝呢。
「當初我在你家看到,甚感興趣,一心想買下。震揚不知從哪裡聽說了此事,也要以高價購買。你爹不想得罪我,於是決定誰也不賣,誰知……」
「公公,您是說……」紫虞難以置信,「震揚娶我,是為了那幅畫?」
「當然,媳婦你論外貌家勢,也是他渴慕的良偶。」龍曲連忙解釋,「不過,我擔心那孩子是因為與我賭氣才匆忙決定婚事,會待你不好……」
不,她不信!
婚姻大事豈會是為了一幅畫?就算那畫再價值連城,也不能為此葬送一生啊!
何況據她觀察,龍震揚絕非喜歡舞文弄墨之人,他懂畫是一回事,把畫當成摯愛珍寶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信,他會為了自己並不熱中的東西而招來麻煩。
「多謝公公善意提醒,」紫虞強顏歡笑,「但我相信震揚所說,他娶我,只因為我命可旺夫。」
「旺夫?」龍曲終於露出輕鬆笑容,「如此甚好!我也希望你們夫妻二人感情融洽,讓我這輩子再無牽掛。」
紫虞點頭。
但不知為何,剛才那一番話卻不能視如流水,彷彿有什麼烙在了心頭,讓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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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一進門,瑞兒就急急忙忙地迎上前來。
「沒什麼。」今日之事,是她瞭解不清就貿然行事,震揚責怪她也是人之常情,她不打算抱怨什麼。
「那為什麼姑爺回來發那麼大的火?」瑞兒傻乎乎地追問。
「他發火了嗎?」也是,他當時那麼生氣。
「姑爺回來的時候,臉色可怕的嚇死人,一進門就亂摔東西,還……」瑞兒突然住口。
「什麼?」紫虞問。
「還讓人把小姐房裡的東西,都搬回庫房了。」她嚅囁道。
紫虞一怔,一時間難以開口。
「小姐,你跟姑爺到底怎麼了,才好了一日,又鬧僵了。」瑞兒不由得歎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明明已經很努力討他歡心,為他著想,他也並非蠻不講理,為什麼兩人就是湊不到一塊?
難道,命中注定她要孤獨一輩子?
「對了,小姐,姑爺說,等您回來,請您去一趟花廳。」
花廳?
她以為他會守在這屋裡,一等她進門就把她罵個狗血淋頭呢!叫她去花廳做什麼?
紫虞帶著疑惑,緩緩朝他指定的地方走去。
她看見他身著一襲玄衣站在窗前,整個花廳因為日照西移而顯得闇然陰森,卻看得出他的背影飽含怒火,彷彿一觸即發。
一站定,不知該說什麼,她乾脆靜待他開口。
「是誰讓你多管閒事?」他終於說話了,語氣冷得像冰。
「兒媳拜見公公,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你不帶我去,我只有自作主張。」她低聲回答。
「他不是我父親!」龍震揚怒吼,轉過身來,雙眼中的怒火似要殺人。
「我知道你恨他……」紫虞斟酌著開口,「可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他也一心想贖罪……」
「住口!」他的大掌忽然襲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讓她幾乎無法呼吸,「說,說你錯了!」
她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但倔強的個性沒讓她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