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心寵
「我並沒有這樣想,」她輕聲道出她的想法,「我只是覺得這些東西合適。」
「合適?堂堂龍府少奶奶,用這些舊得發霉的東西,合適?」
「堂堂龍府少奶奶,不是廣寒宮裡的仙子,也不是金殿之上的皇后,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妻子,」紫虞鎮定地回答,「她看到這些東西,想起了小時候家裡用過的,她覺得居家過日子,就該有這些東西。」
龍震揚愣住,她不要金碧輝煌,反而要這些?
「我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並不知道是婆婆的遺物,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會改變主意,因為,我只憑真心辦事。」她希望擺脫不實的外在,夫妻倆的心能更貼近一步。
邁進一步,盈盈燭光映入她的眼,同時,也投映在他的雙眸裡。
「震揚,我今天晚上很高興。」
高興?他如此喝斥她,她竟會高興?
「因為,你第一次對我說了實話。」紫虞莞爾,「雖然你對我怒吼,可這是你真正的情緒,我很高興,你終於沒有再騙我。」
是嗎?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改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叫人備了一些小菜,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她率先坐下,拿起筷子,「再不吃,菜就涼了。」
他的怒火彷彿消匿了一大半,居然聽她的擺佈,靜靜地坐到案邊。
眼前的菜餚,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甚至尋常百姓人家也未必會這樣簡樸,只有鮮嫩的小炒,清淡的熱湯,稍微加一點點香肉,卻攪動著他的胃口。
夾起一點嘗了嘗,彷彿聞到山野氣息,是深門大院裡久違的味道。
「好吃嗎?」紫虞看著他。
他從來不會說什麼讚美之詞,只點了點頭,就代表他最高的誇獎。
「我自幼多病,大夫說不能吃過多的油膩之物,所以對這些清淡小炒,我最在行了。」她笑道。
原來如此。這個多病的女子,被病魔折磨著,反倒養成了一種獨特的氣質與品味,在庸俗的塵世間,宛如一朵白蓮。
「你放心,」龍震揚忍不住開口,「我會請遍天下名醫,替你治病。」
「治得了病,也治不了命。倘若我果真是短命之人,那也認了。」她心平氣和地道:「反正我在這世上已經快快樂樂過了這麼多年,該享受的都享受到了,多少女子或許健康長壽,卻不及我幸福。」
如此樂觀的心境,讓龍震揚又是一怔。
「我還備了些宵夜,一會兒送到蘇班主房裡吧。」她忽然道。
龍震揚微蹙眉。
「你今晚不是要在她那兒歇息嗎?」她若無其事地說。
所以,她備了宵夜,特意送到情敵的房中?
龍震揚猛然心中微酸,這世上,多少女子為了他委曲求全,他都不屑一顧,只認為那是耍弄心計的手段,但此刻……他真有些感動了。
「你不要誤會,」他聽見自己說:「我去桃穎那裡……只是因為……你的身體不太好。」
「我明白,」她笑容裡添了一絲澀意,「沒人喜歡我這樣瘦骨如柴的女子。」
「不是這個意思!」他忍不住發火,不過,卻是因為她的看輕自己而發火,「我只不過顧及你的健康……」
其實,這也算是撒謊吧?他與桃穎魚水交融,何曾是因為這個?但他知道,這時候需要一點善意的謊言。
既然已經決定好好待她,拿她當自己真正的妻子,那麼,就從今晚開始吧。
「你不用解釋。」紫虞起身,「瑞兒,把爺的披風拿來,爺要走了!」
「誰說我要走了?」龍震揚卻道:「今晚……我要在這裡歇著。」他改變心意了。
什麼?!紫虞詫異地睜大雙眸。
「怎麼,做丈夫的留在妻子房中很奇怪嗎?」他突然笑了。難得看到她吃驚的表情,心中一喜,原來和她在一起,一點也不枯燥無味。
那笑容中,有她從未見過的溫柔,讓她更為怔愣,不知所措。
第四章
「桃穎,你在龍震揚身邊待了這麼久,那件東西拿到了嗎?」
「尊主恕罪,事情還沒有進展。」
「為何?」
「因為……那件東西似乎連龍震揚自己都還沒有拿到。」
「桃穎,你該不會忘了自己到龍府去的目的吧?」
「怎麼會?尊主所說,桃穎一字一句都深刻心底。」
「那我問你,你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得到龍震揚的寵愛,還是得到那件東西?」
「當然是那件東西。」語氣似乎不是那麼肯定。
「哼,可我看你過於沉溺於他的寵愛!你可知道,那件東西如今在風紫虞手中,因為你,風紫虞與龍震揚大鬧一場,試問,她又怎麼會把東西交給龍震揚?她不交給龍震揚,你又怎能得到?」
「尊主教訓得是。」
「所以,你該先讓他們夫妻兩人感情和睦,待龍震揚得了那東西,你才方便下手。」
「婢子牢記在心。」
「你不要忘了,當年你流落街頭時,是丞相收留子你,還找專人調教你舞技,你才有今天。如今丞相落難,要你辦點事,你都不答應?」
「婢子怎會忘了丞相的大恩,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只是……」
「你還有什麼疑慮?」
「婢子害怕……龍震揚對風紫虞果真動了心,到時候,他就不會把東西給婢子了。」
「哼,桃穎,我還不知道你嗎?若論舞技,你可能算不得天下第一;可若論陰謀詭計,你排第二,天下沒有哪個女子敢排第一。風紫虞怎會是你的對手,就連一向精明的龍震揚,不也著了你的道?等他拿了圖,你再施個法兒,讓他回心轉意,不就成了?」
「是。」
桃穎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回答的。
可才過了一夜,她就後悔了。
八歲那年,無父無母的她,流落街頭與乞丐為伍,當時還在朝為相的李德裕收留了她,把她調教成舞技一流的婷婷女子。然而,宣宗登基之後,剷除先皇親信,把李德裕貶到崖州,她因而失去依靠,只能流落樂坊,靠賣藝為生。
不久前的一天,李黨忽然派人找到她,要她潛入龍府做內應,礙於從前的情份,她答應了。
但現在,她後悔了。李德裕已日落西山,怎是皇上的對手?而龍震揚,明為商賈,實為皇帝的心腹,她若嫁入龍府為妾,此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何必再替李黨賣命?
她此刻操心的,倒不是那幅圖,而是風紫虞。
聽說龍震揚昨夜留宿風紫虞房裡。雖然他們是夫妻,這樣的事遲早會發生,但她已經開始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她無名無份,若龍震揚要拋棄她,如棄草芥。所以無論如何,她也要爭得一個小妾的地位,甚至……是正室夫人。
哼!反正世人都說風紫虞活不過二十五歲,不是嗎?
她微笑朝庭院中的綠地走去。
據說,風紫虞此刻在綠地上練舞。這個女人還真是意志堅強,明明被龍震揚奚落了一頓,還是不死心。她真以為被胡亂指點一通,就可以學會自己聞名天下的舞姿?簡直是作白日夢!
「蘇班主,你來了!」紫虞見了她,露出微笑。
這微笑與從前不同,從前再怎麼故作輕快,也隱含著一絲憂鬱;可今天,竟如泉水般舒展明亮……難道,昨晚她與龍震揚已經琴瑟合鳴?
「桃穎拜見夫人。」她盈盈一跪,故作真誠。
「蘇班主,這是?」忽然行此大禮,讓紫虞十分意外。
「希望夫人不要聽信府中的流言,以為桃穎刻意與夫人爭寵,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明白。」其實她從未責怪過任何人,不論是震揚的冷淡,還是眼前女子奪走應屬於她的寵愛。她知道自己對於整個龍府來說,還是一個陌生人,沒有資格要求任何事。
「夫人寬宏大量,真讓桃穎感激,」桃花一般嬌媚的臉龐流露出阿諛的淺笑,「夫人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怎麼?」紫虞一怔,「今天……沒什麼特別的啊。」
「聽說,是震揚父親的五十大壽。」
「我沒聽震揚提起啊。」紫虞大驚。
「震揚與他父視似有嫌隙,各居一處,從不往來。可我知道,震揚心裡其實很牽掛父親,只是礙於面子,不願低頭。夫人不如就趁此機會,撮合他父子二人和好?」
這個建議,讓她霎時心動。
的確,如果她真能促成此事,才算是真正的龍家少奶奶──他真正的妻子。
她已經忘了今天要學什麼舞步,一個計劃在她心中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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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轆轆,窗外的繁華景色如同皮影戲般一一掠過。
紫虞覺得,這樣的日子像夢一樣,哪怕是兩天以前,她都不敢想像。
昨夜,他歇在她房中,一個男子躺在她床上,讓她尷尬無比。
整個晚上她都全身緊繃,難以入眠。雖說成親的時候,喜婆教了她一些閨房之道,還給了她一些戲秘圖刺繡,藏在鞋裡,可她就是難以面對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