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左薇
「不會呀,我的精神很好,一點都不累。」她露出神清氣爽的笑容,保證自己沒事。其實,她心裡才為他感到擔心呢……
「往後還是少接點課好了。」他當初讓她出去工作是因為她有興趣,又可以打發時間,並不是要她去辛苦賺錢的。
「不需要,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充實,每天都不怕無聊了。」她謝絕他的好意。若是可以,她還想將上午的時間都拿來工作呢。
這些日子裡她常煩惱著,他的養父會不會已經採取什麼報復行動,只是他習慣一肩承擔,才沒將遇到的困難說出口。
所以她才多找了好幾份工作,希望自己能多存點錢,要是哪天他真的突然變得一無所有,她還可以支撐一下家中的經濟,為他分擔一點壓力。
「到了,你停在巷子口就好,我自己走進去。」
他按照她的話把車停下,讓她下車。
「再見,小心開車。」她微笑叮嚀,目送他離開。
傅晨雋往前直駛,停在下一個路口等紅燈,忽然瞥見她擺在後座的那袋餅乾還留在車上。
他歎笑,覺得她明明就是累到糊塗健忘了,還在那兒逞強,回去非要她減少工作量不可。
綠燈亮起,他右轉掉頭,準備幫她把那袋餅乾送回去。
繞了一圈,他再度駛向剛才的巷子,遠遠的卻看見一個像極蓆子悠的身影上了計程車,直駛而去。
他有些懷疑是自己眼花,但一股莫名的直覺卻促使他驅車跟上。
那輛計程車在市區行駛了二十來分,最後在一家餐廳前停下。
女子下了車——果然是蓆子悠。
傅晨雋慢慢靠近,將車停在餐廳斜前方,隔著玻璃看見她走向窗邊第二排的桌子,背對這方向坐下。
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卻看得到她對面那個男人笑得很開心——
是方仲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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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了嗎?」方仲祺熱絡地招呼。
「吃過了。」蓆子悠坐下,神情若有所思。
「那喝點東西吧。」他請服務生來為她點了杯飲料。
突然接到她的電話,方仲祺萬分驚喜,沒想到她會主動約他見面。在這種情緒低落的時刻看到她,心情格外振奮,猶如久旱逢甘霖般地獲得滋潤。
但她的心情可不像他那樣好——
「我聽阿姨說你離家出走了?」她開門見山地問他。臨時決定瞞著丈夫來見方仲祺,以及出門前所撒的謊都使她心生不安,她沒心思再與他拐彎抹角。
「原來是我媽叫你來的。」他早該想到的。
「阿姨很擔心你,她急得都吃不下飯了。」她忠實轉告黃淳燕的狀況。
「她只是擔心以後沒人可管而已。」他嘔氣地反諷,覺得母親沒那麼脆弱。
「子悠,你也很清楚我媽那個人吧,她從來不採納別人的意見,從小到大都在干涉我的人生,什麼都要管,我再也受不了了!」他還以為這次的財務危機解除了,母親就會稍微放鬆一點,不再成天公、私兩頭盯,把他管得喘不過氣來。
結果他大錯特錯。當公司的情況愈趨穩定,黃淳燕反而有更多心思來管教他,嚴格把關他在公司裡的大小決策和下班後做的每件事,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受人控制的傀儡,是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所有事情都不由自主。
累積多年的壓力終於一口氣爆發!他與母親大吵了一架,拎著一袋行李掉頭就走,徹底擺脫母親的高壓控制,到外頭呼吸自由的空氣。
「即使你不能認同她的做法,也不能就這麼負氣地一走了之,完全不和家裡聯絡啊。你知道這一個多月來,阿姨找你找得有多心急嗎?」她略帶指責地問他,生氣他都到了這個年紀,怎麼還會做出這種讓人白白擔心的事情。
離家出走,失去聯絡,不接家人的電話,害母親急得寢食難安……他這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是在逃避現實而已。
方仲祺沉默,無法否認自己的行為確實有些魯莽。
「仲祺,我知道阿姨一直讓你覺得有壓力,但我相信你也應該很清楚她是因為望子成龍,希望你將來比任何人都更有出息,才會對你要求特別多、特別嚴格。你是她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寄托,也是她最關心的人,請你試著體諒一位母親的心情,別再讓她為你擔心了。」她動之以情,希望能將他勸回家。
「我是唯一……那麼你呢?你不也算是我們的家人,我媽的女兒嗎?」他就是不想承認他們之間已經完全結束,至少還留有一份親情的連繫。
就算傅晨雋那傢伙阻止他們見面,但她還不是來找他了嗎?
「我是你們的家人,不過,我也是別人的妻子。」她婉轉地回答,自己無法兼顧兩者的平衡。
傅晨雋如果和方家的人合下來,她就得跟他們保持一點距離。
方仲祺看著她不像有半點勉強的表情,眸子裡還瀲著淡淡柔光,頹喪地問:「你愛上他了,對不對?」
蓆子悠不加考慮,點頭承認。「他為我做過很多事,無論是付出還是犧牲……而我,卻只能愛他而已。」除了全心愛他,她不曉得自己還能為他做什麼。
如果愛情能加以比較,她從他那兒得到的肯定是千萬倍的暴利。
「你還在怪我當初沒有選擇你?」
「不,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她和傅晨雋則是在更早之前就選擇了彼此。「我想你會遇到一個比我更適合你的對象。」她祝福他。
聽她這麼說,他也只好扯開一抹笑容,語帶嘲諷地說:「希望那個對象也適合我媽。」
這下子,他非得對她死心不可了。因為當她提起傅晨雋時,臉上那帶著些許柔媚的神情,過去他從不曾看過。
那才是愛情的光彩。
「所以,你是答應要回去嘍?」她沒忘記此行的目的。
「我總得給『自家人』點面子吧。」他雖然笑著,眉目間卻有點消沉、喪氣。
看他落落寡歡,她也不忍心直接離開,猜想他離家出走的這段日子大概不如預期中過得開心,於是又陪他多聊了一會兒。
「這段時間你都住在哪裡?」
「現在是住在附近的旅館裡,離這裡很近。」他不住大飯店,也刻意換過好幾家旅館,就是不想馬上被母親找到,跟她派來的人大玩捉迷藏。
「那你要不要現在回去收東西?我陪你。」她低頭看表,還有點時間。
「你怕我出爾反爾?」
「看得出來嗎?!」她故作驚訝,像兄妹一樣跟他開玩笑。
「很明顯。」他被她逗笑了。
再喝了口咖啡,他先走到櫃檯去結帳。
兩人一同離開餐廳,前往下一條街。
傅晨雋坐在駕駛座上,指關節握得泛白,兩眼瞪穿層層阻隔,朝餐廳內那對男女直射而去——
他按兵不動,極力壓抑滿腔怒氣,看著他們彼此交談的身影。
部分理智說服他留在車上,不能衝動。他要相信妻子對他的愛不會有假,深信他們夫妻倆是情投意合、真心相愛,絕對沒有第三者介入的空間。
時間分秒流逝,他開始心浮氣躁,眉頭糾結。
邪惡的妒意逐漸啃蝕他的理智與信任,而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妻子需要瞞著他與「前未婚夫」偷偷見面的理由……
她明明說過不會再與方仲祺見面的!可是瞧她現在做了什麼……
她背叛了他的信任,正與舊情人同桌聊天,相談甚歡。
傅晨雋獨坐在一片猜忌的濃霧中,內心的火愈燒愈旺,眼神愈來愈冷……
在決定下車的前一刻,蓆子悠和方仲祺正好起身離座,一前一後步出餐廳,往另一頭走。
車子等他們走了一小段距離才繼續跟上,但沒踩幾下油門又停了下來。
傅晨雋怒目切齒,看著他們倆相偕過了一個十字路口,走進一家小旅館裡。
他狠狠甩上車門,舉步跟了過去……
一陣冷氣團停在旅館櫃檯前,他表情冷冽地盯著一個男服務員,怒聲質問:「剛才進來的那兩個人住幾號房?」
「很抱歉,先生,我們不方便——」
傅晨雋一把揪住那名服務員的領口,在櫃檯上放了幾張千元大鈔:「要收下這些錢還是挨我幾拳?」
「5026。」服務員識相的收下鈔票,照實回答。幸好剛剛拿鑰匙給客人時還有印象。
他鬆手放人,大步走向電梯,搭乘上樓。
站在「5026」號房門口,他的怒火已經瀕臨爆發邊緣……
方仲祺前來應門,看到他的一瞬間呆若木雞,張口吐不出半個字,彷彿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
傅晨雋大步向前推開他,直闖入內——
親眼見到蓆子悠坐在房裡,他勃然色變,胸口炸開一股無以形容的劇痛,透骨酸心的鑽入每條神經裡,令他握拳發抖。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掏心掏肺地對待她,竟換得如此不堪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