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蔡小雀
「逢酒必喝是酒鬼,有酒不喝是笨蛋。」瀟灑男人眼笑,唇笑,彷彿連那兩道帥氣的眉毛也在笑。「咱們一個酒鬼加一個笨蛋,總不是為了要凍成兩根冰棍而專程來這兒的吧?」
齊鳴鳳自沉思中回過神來,有一絲不自在地笑笑。「對不住,我一時閃神了。」
瀟灑男人又呷了一大杯「半日醉」,滿足地嘔了嘔唇,悠然地道:「我懂,酒不醉人人自醉,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齊鳴鳳臉色微變色。「不是這麼回事的。」
「喂,兄弟,咱們認識不止一兩天了,你有心事還瞞得過我嗎?」瀟灑男人眉開眼笑地撞了撞他的手肘。「我這人雖然生平有三種酒不暍:
一是毒酒,二是苦酒,三是喜酒,但只要是兄弟你的喜酒,我倒是可以破個例。」
「我說不是就不是。」他臉色一沉。
什麼喜酒?
那個固執的丫頭片子竟然連他的女人都不願當……可惡!
喲,真惱了?
瀟灑男人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雖然認識你超過十年以上,但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踹下山谷?」齊鳴鳳瞪了他一眼。「戚少爺。」
「哎喲!不要這樣嘛。」戚少爺假意瑟縮了下,仍是滿面笑意。「你火氣戀般大,就是典型的慾求不滿,兄弟。我就說做人不要那麼矜持,像我多好?「昨日笑把玉臂枕,今宵喜將朱唇嘗」,這才是男兒本色啊!」
「我沒有你那麼大興致。」齊鳴鳳總算將老是飄回江南宅子裡的心思給收回來。
「你特意南下,除了辦妥主公交代下來的事以外,不光是為了找我鬥嘴這麼簡單的吧?」
「平時魚雁往返又哪能盡訴我倆兄弟一腔情衷呢?」戚少爺頑皮地朝他眨了眨眼,隨後略微正色起來。「布政使和南方亂黨暗中勾結的事我已具本要上奏主公,你半途攔下,總該給我個說法才是。」
「我要和他談一筆生意。」齊鳴鳳淡淡道,眸光卻銳利無匹。「只有他的身份,才擁有我所需要利用的那個價值。」
戚少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半晌後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懂你的意思。其實不管你要對付誰,只要對像不是主公,我一定站在你這邊,可是我擔心的不是旁人,而是你。」
「我?」他啞然失笑,眼神卻逐漸冷峻。
「我很好。今時今日,已沒有人再能傷得了我,你大可放心。」
「唯一傷害得了你的人,就是你自己。」戚少爺凝視著他,眼底有一絲不忍。「這才是我擔心的。」
齊鳴鳳微微一震,訝然地迎視他的眸光。
「仇恨是一把雙刃刀,割對方多深,傷自己就多重。」戚少爺歎息。
齊鳴鳳英俊冷漠的臉龐更加面無表情,聲音低不可聞。「我不會受傷的,我不會。」
七歲娘親亡故那一年他沒死成,就已練就銅皮鐵骨,在這世上,再沒有人有能力傷害得了他。
「但願如此。」戚少爺不愛喝苦酒,但此時此刻,他還是忍不住一口飲盡那突然變苦澀了的酒,喃喃道:「但願如此。」
「我不會因個人的糾葛而耽誤大事。」齊鳴鳳注視著他,堅定地道:「主公信任我,你也應該對我有信心才是。」
「我當然對你有信心。」戚少爺一掃愁眉,隨即又嘻嘻哈哈起來。「話說回來,你要不要跟我說說你屋裡住的那位姑娘是誰呀?她怎麼會住你房裡呢?我還說你怎麼會突然決定在江南購置宅子,原來就是為了金屋藏嬌啊,哈哈哈……「下次。不准派人監視我!」齊鳴鳳狠狠白了他一眼。
他開始後悔沒有真的一腳把這傢伙踹下山去了。
不能再耽擱了。
一出臨水宅邸,秋桐便匆匆地雇了一輛馬車,急如星火地往蘇杭最大蠶農聚落的平安鎮趕去。
約莫半天的行程,她坐在顛簸搖晃的馬車上,癡癡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秋景風光。
她見到滿湖荷花開盡了的殘枝枯葉,心底還是不免有一絲淒涼。
在對的時候遇見對的人,在最好的時光遇見最美的風景,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人生在世,卻偏偏常在錯誤的時間裡回上對的人,在已然錯過的季節裡,錯過最美麗的風景……就算徒呼負負,也無力可回天。
她知道自己不該心動,卻偏偏已經心動了,任再怎麼死不承認,可她腦子裡不斷徘徊的是他,耳畔迴盪的聲音是他,眼前渴望再見到的身影也是他……她真的病入膏肓,沒救了。
「怎麼辦?」她雙臂緊緊抱膝,小臉埋進柔軟的裙鋸之間,茫然失措。「我得忘了他,我一定一定一定得忘記他!」
現在,她生命裡最首要的任務便是能購得質量最好的蠶繭,雇回最勤快得力的紡娘,讓八千匹月光緞和五百匹霞影紗能如期交貨。
只要有了「麒麟」付予的那一大筆巨額貨款,溫家就可以轉危為安,甚至能順利擴大營運,恢復昔日風華。
這,才是她目前最該關心的呀。
她勉強振作起精神,專心注視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六個時辰後,被馬車顛到渾身酸痛屁股作疼的秋桐,終子到達了平安鎮。
她環顧著這個風景秀麗,四處翠綠桑樹環繞的村鎮,不禁喜上眉梢。
在這深秋之季還能培植得如此青翠嫩桑,這兒的蠶繭必定質量優秀出色。
「姥姥請問……」她走近一戶農家,笑意嫣然地問著蹲在地上挑撿桑葉的老婦人。「不知我往哪個方向可以找到貴鎮的鎮長呢?」
老婦人抬頭,親切地笑道:「小姑娘,我們這兒雖叫「平安鎮」,卻只有村長沒有鎮長,不知你找村長做什麼?」
她盈盈一笑。「噢,我是想找他談談向貴村收購蠶繭子的生意。」
「收蠶繭子?」老婦人臉色有一絲怪異。
「小姑娘,你來晚一步了,幾天前城裡來了個大商家,收走了我們村裡所有的蠶繭子。聽說不光我們平安鎮,全蘇杭兩地所有蠶農的貨都教他給包了。」
秋桐聞訊如遭電極。「什麼?全……都給包了?」
「是、呀。而且聽村長說,對方出的價比市面上多出三成來,我們這幾年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好價錢呢。」老婦人喜上眉梢,連說帶比地道:
「都說是嫘祖娘娘大慈大悲,善心庇蔭的呀!」
她面如死灰,喃喃重複:「全……被包了?」
「是呀,小姑娘。」老婦人注意到她臉色不對勁,這才訕訕地道:「哎呀,我倒忘了你也是來收繭子的,真不好意思。」
秋桐抑住內心逐漸蔓延開來的恐慌,勉強擠出一朵笑。「不,是我自個兒來晚了,怨不得旁人。只是姥姥,您可知道是城裡哪戶商家來收購的?」
「這我倒沒詳問清楚,那全由村長出面統籌處置的。」老婦人熱心地道:「不過村長家就在前頭,我帶你去!」
「那就有勞姥姥了。」她感激地道。
自村長家出來後,秋桐面如死灰,腳步跟槍地回到馬車旁,身子虛軟無力,得靠雙手緊緊抓握住車身的木槓,才不至於頹然跌坐在地。
「吹雲坊」的東家幾日前才親自來收繭子,給的非但是現銀,還同我們打下了合同,往後我們年年養出的蠶繭子都由他們收購。姑娘,你真晚了一步了。
村長的話言猶在耳,不斷在她腦中轟隆隆震動巨響。
「吹雲坊」自家的蠶場一向貨源充足,又哪裡會需要向其它蠶農收購呢?這一點也不合理……糟了!
秋桐猛然醒悟,全身如墜冰窖之中,一波波深沉冰冷的寒意頓時淹沒了她。
「趕盡殺絕……」她臉色慘白,低聲喃道:
「難道「吹雲坊」真存心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嗎?」
怎麼可以這樣?他們怎麼能這麼做?
秋桐閉上了眼睛,絕望感緊緊焰擰住心尖,迫得她幾乎無法喘息。
不,不對,「吹雲坊」這幾日才來大舉收購蠶繭,時機點未免太過巧合……他們簡直是明知「漱玉坊」最近要向蘇杭蠶農們收繭子,所以才故意掄在前頭先行霸佔鯨吞而去。
「莫不是風聲走漏了嗎?」她顫抖著唇喃喃自問,驚疑不定。「可是怎麼會?知道我們與[麒麟」做生意的人,只有老夫人、大掌櫃、二掌櫃和我……」
其它的就只剩老季伯知道她要下鄉收繭子、雇紡娘,但老季伯是絕對不可能出賣他們的!
「難道是大掌櫃?還是二掌櫃?」一想到有可能是操持了「漱玉坊」二十幾年的自己人暗地裡桶的刀,秋桐震驚難過到想吐。
不,現在不能自亂陣腳,不管怎麼說還是得先回溫府稟明老夫人後,再做打算。
一上車後,秋桐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好好將事情全盤思前想後。
兩三天前,「吹雲坊」才來收走了所有的蠶繭。
換句話說,假如她沒有生病,沒有在鳳公子的宅邸裡住下養病,還貪圖享受了那麼多天,說不定她就能早「吹雲坊」一步,收購走所有的繭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