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棠芯
「其實江南的春色雖然美麗,但京城也毫不遜色。江南的春很嫵媚,京城的春生機勃然,各有特色。真是『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徐婉約淺笑著環顧尚書府花園。
「不過經你這麼一說,我開始懷念起江南的『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張蕁深邃的眼裡掠過記憶的光芒。
「那時表哥弱冠年紀,跟著張家二叔一起學習武藝,也陪著我們這些親戚家的小丫頭們放紙鳶、做花燈。你待了二年有餘,後來姑丈升了禮部侍郎,你也要赴京科考,這才離開了杭州。」徐婉約望向張蕁,眼波流轉出盈盈春水。
「當時舅父也陞遷了京官,我與你們一家一起回京——那時也是春天,一路上我們將所有詠春的詩幾乎都念了一遍。」
「對啊……我們還聯詩作句,可惜誰也比不上表哥你,因此到最後沒有人願意和你比試下去……那段日子真是無拘無束啊……」徐婉約眼神明亮。
「年少時光總是最讓人印象深刻。」一抹遺憾閃過他的眉眼間,似乎想起了什麼,惆悵著什麼。
徐婉約看了他一眼,她的眼裡一樣流露出那樣意味深長的表情。「後來我哥哥幾次科考失敗,乾脆回到杭州去經營織坊的生意。父親不適應京城的氣候,二年後也就告老還鄉了……」
「這些年在杭州過得還好嗎?舅父去世,我也沒能親自去弔唁。當時有公務在身,無法離開京城。」張蕁濃眉緊蹙,神情中有一股蘭萱從不曾看到過的寂寥。
「不要談這些了……徒惹傷感……我的琴拿來了,彈一曲什麼好呢?」
「西江月?」張蕁露出了一貫溫和的笑容。
蘭萱兀自坐在一邊,平靜而沉默地看著他們。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隔絕在一個和他們不同的地方。他們的談話她無從介入,也不想介入。
如果張蕁想要冷落她這個夫人的話,她也不想提醒他什麼。
反正他現在和表妹談興正濃,怕也是不想受到她的打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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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萱從來不曾覺得她有任何不如人處,也從不曾把誰看成是自己的威脅。因為她對自己信心滿滿,也可以說過於傲慢,傲慢到覺得自己處處都很優秀可愛,再加上她性格天生豁達樂觀,因此她從不爭強好勝。
畢竟這麼多年來,她都是活在一個被寵愛的環境裡,身邊滿是讚美的聲音與疼愛的目光。
而且與她一起長大的那些格格們,都有著和她一般的背景,一般的教養,她也從來不覺得自己身上缺少了什麼特質。
直到徐婉約出現了,她不是王侯將相家的格格,更不是皇親貴族,只是個小小漢官之女罷了,卻讓蘭萱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那個徐婉約說話總是柔柔的,聲音總是輕輕的,看著人時眸子裡彷彿會溢出水來,琴棋書畫又無一不精,來了這一個多月,闔府上下人人都喜歡她,人人嘴裡都只會誇獎她。
就連她的貼身侍婢小春都在她面前誇獎徐婉約聰慧美麗,賢良淑德。
「你們都喜歡她,我偏偏就不喜歡她。」蘭萱忍耐了許久的不滿之情,在小春說了那些不合時宜的話後,完全爆發出來。「我看她老是惺惺作態,整天繞在堇棠身邊,『表哥、表哥』的攀交情。」
「格格!」小春睜圓了驚詫的眸子,四下瞭望。「您這話可別給其他人聽見,不然還以為您吃醋捻酸呢。」
「還不是你,沒事在我面前說她好幹什麼。」蘭萱只覺得許多煩悶之氣鬱結在心,又無處發洩。這一個多月,堇棠心裡就滿是他那個表妹,他們夫妻間根本就少了許多獨處的時間。
「小春可是格格的人,格格在小春心裡是天底下最好最美的女子,她怎麼比得上呢?」小春一見蘭萱的臉色,就立刻明白了蘭萱的心思。
「你這丫頭……也不枉我這麼多年都疼著你。」蘭萱只是歎了口氣,心情兀自鬱悶著。
「格格,他們到底要住多久才要走?都一個多月了呢。」想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小春急於補救,並且表示忠心。「舅家夫人和舅家小姐雖然是親戚,但也沒理由一直住下去。」
她這話又說到了蘭萱的心坎裡,引得她心情更低落了許多。
「而且最近您和姑爺……怎麼覺得生分許多?以前姑爺一回來就找您聊天……現在大半時間都陪著那個徐家小姐,昨天還陪她下棋,格格您都只能做他們的陪客了……」
「小春!幫我換件衣服,我要去向娘請安。」蘭萱的耳邊響著小春的聲音,心裡卻是百轉千回地掠過好多念頭。
突然間,她就站了起來,眼神裡閃爍出堅定的目光。
最近這段日子,她可太不像自己了。
什麼時候起,她會為了別人的事而悶悶不樂,甚至妄自菲薄呢?她不應該那麼把徐婉約放在心上才對。
她可是向來有任何不順心的事,都會想辦法去解決的鎮威將軍家二格格!這一次,也不能獨自坐在房裡發呆鬱悶才對!
咬了下紅唇,她既已想清楚了,便立刻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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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舅母和婉約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媳婦想要準備些禮物給她們,知道了她們的行程,我也好準備。」蘭萱坐在張母的房間裡,語氣委婉而恭敬。
正在看一個繡花圖樣的張夫人抬頭望向她,目光居然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蘭萱敏銳地發現出異樣。張母向來對她客氣有禮,甚至寵愛有加,今日這份猶豫裡還帶著幾分擔憂,到底是什麼意思?
「蘭萱,你嫁來我們張家也有半年了。」張夫人突然揮手打發走了身邊的丫鬟們,獨留蘭萱與她談話。「有些事也應該讓你知道了。」
「什麼事?娘,您但說無妨。」蘭萱目光瞥過被丫鬟帶上的房門,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警戒。
「你大概不知道,蕁兒以前和婉約有婚約。」張夫人神情閃爍,但還是飛快地把話說了出來。說完,她就歎了口氣。「那是我和她母親間的約定,我還給了聘定之物。但是當時他們還小,我們打算先把這件事當成秘密,讓兩個孩子相處起來不會感到尷尬。」
蘭萱一聽這話,心就涼了半截。怎麼也沒想到,她原本是希望張母可以向徐家母女施加壓力,讓她們早日返鄉,誰知道卻聽到這樣晴天霹靂般的話。
「因此在蕁兒弱冠之年,我便讓他去杭州與他二叔住上一段日子。他和婉約也算是情投意合,因此我們兩位做母親的便想讓他們自己決定婚姻大事,才沒有把之前的約定說出來……」
「娘,您現在告訴我這些話,是何用意?」蘭萱聽著張夫人沉重的語調,只覺得心房裡燃燒起一團烈火,將她燒得暈頭暈腦,心膽劇痛。
她也顧不得自己打斷長輩說話的無禮,冷冷開口了。
張夫人臉色蒼白的望著她.「孩子,你先不要惱,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蘭萱緊咬住嘴唇,手心用力地捏緊了帕子。除了點頭,她還能說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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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蕁沒有想到徐婉約會在西跨院的門口攔住他,而且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怎麼站在門口?一起進去吧。蘭萱一定很喜歡有你和她做伴。」雖感詫異,但他只是微笑著和她頷首。
「表哥,我就是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我去花園裡走走?」徐婉約柔弱地抬起頭,眼神裡有著懇求與緊張。
「當然可以。」張蕁的目光掃過跨院,他決定先不回房。
他們平靜地一起走了一段,張蕁可以感覺到徐婉約心事重重,因此他決定先行開口。
「不管是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他溫和的目光在夕陽下顯得炯炯有神。
「那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徐婉約顯得非常躊躇。「其實應該不關我的事,如果我告訴你,可能也是多管閒事。」
「婉約,以前你可是什麼話都對我說的。你既然想要找我談,必然是很重要的事。」張蕁對於她躊躇不前的態度微感驚詫。「我就站在這裡,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難道我會取笑你嗎?」
「不是我自己的事。」她的目光帶著些羞愧地垂了下去。「如果我有任何過分的行為,你一定要告訴我,阻止我。」
「到底怎麼了?」她越是猶豫,他就越困惑。
「是……關於蘭萱表嫂的。」徐婉約的雙頰染上羞愧與緊張的暈紅,她揚了柳眉,飛快地瞥向他。「我覺得她對姑母不太尊重……」雙手不自覺地絞扭起來,她變得更加侷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