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棠芯
「她是怕你擔心,才不告訴你的。你也不必太過自責,生死有命,這是人力不能左右的。」
聽了他的話,蘭萱用力點了點頭,「以前我對你每天晨昏都要去給爹娘請安,感到有些不以為然。我在家的時候,也會對阿瑪發脾氣,對額娘的話聽之不聞……請安的事,更是記得就做,不記得就算了。」她用絹帕擦拭著自己的眼角,和他說說話後,堵著的心坎就沒那麼難受了。
有他陪著真是太好了……蘭萱想到如果沒有他,只有她一個人聽到這個噩耗,她不知道會有多麼傷心難過呢。
張蕁捋了下她額頭上掉落的幾許秀髮,默默地聽著她的傾訴,讓她好好的宣洩心裡的哀痛。
「可是現在我明白了,以後我要對阿瑪好,對額娘好,對我的公公婆婆好,對你好,對姊姊好……徐嬤嬤已經不在了,而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應該隨便忽視,要更真心的對待。」蘭萱用被淚水清洗得透澈的雙眸望向他清朗溫柔的眼。
「蘭萱,你真是蕙質蘭心。」他的心裡掠過陣陣柔情,先前有過的一些嫌隙早已煙消雲散。
先前的她坦率真誠,善良天然,如果他懷疑這樣的她心有城府的話,也太對不起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了……是的,依賴。被她依賴的感覺是這樣的美好,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這種依賴,是全然毫無保留的。
「堇棠,還好今日有你陪著我。你知道嗎?你對我的寵愛,和阿瑪額娘,和徐嬤嬤,和太后老祖宗,和皇上……他們對我的寵愛都不一樣……」蘭萱噘起她的櫻桃小嘴,可愛地歪過腦袋,彷彿在深深思考。「我說不清,雖然你並不會順著我所有的要求,但卻讓我很甘心聽你的話!」
她終於微笑了一下,那笑容猶如春花初綻,驅散了一切的陰霾悲傷。
「我們用膳吧。」他摟著她站了起來,拿起她的帕子,替她擦掉眼角未干的淚痕。「明天我就陪你回將軍府,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
蘭萱乖乖點頭,胸口依舊有著失去親人的悲痛,但身體裡的沉重卻已經褪盡。
是的,徐嬤嬤在天有靈,也不喜歡看到她這樣整日哭泣。
「徐嬤嬤,你看到了嗎?我嫁了一個世上最好最疼我的郎君,你可以安心了。」她扶住張蕁的手,輕輕揚起頭,望向天邊的方向,柔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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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萱在夫君張蕁的陪伴下一起回到了鎮威將軍府,並從鎮威將軍福晉那裡聽到了關於徐嬤嬤過世的全部細節。
徐嬤嬤果然在她大婚之目前就已重病纏身,卻在回信裡欺騙她一切安好。她自然明白嬤嬤的用意,是不想破壞了她出嫁的心情。
然而當得知這些實情後,蘭萱又如何能夠心安?因此,她決定一定要親自去弔唁徐嬤嬤。
「蘭萱,你是一品大臣家的格格,而徐嬤嬤卻只是你的奶娘。她身故,於禮你是不應該去弔唁的。」一聽她的話後,福晉首先表示了反對。
「我才不管這麼多,我把徐嬤嬤當成親人看待。哪有親人去世,我卻不能去憑弔之理?」蘭萱的倔脾氣在此刻爆發開來。
「額娘已經命人準備弔唁之物,並旦讓府裡的管事親自送去。於情於理,於我們皇家的體制,這樣就已經算是盡到心了……」
「額娘,您是可以派人過去,因為又不是您喝著徐嬤嬤的奶水長大!」蘭萱氣急敗壞地打斷福晉的話。「總之我已經決定了,要和堇棠一起去弔唁。」
她挽過一言不發的丈夫的手臂,尋求著丈夫的支持。
「蘭萱,額娘的話甚是有理。你是格格,而且新婚不久。本朝禮有定制,新婦不能沾染殯喪之氣。即使娘家有親身故,也不必披麻戴孝……」張蕁穩重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什麼?」蘭萱只覺得腦袋裡打了一聲悶雷,整個人都有爆炸似的感受。「堇棠,你是……你的意思是同意額娘的話?」她小嘴微張,頓時覺得失望至極。
「我同意額娘的話,因為這樣做才於禮相合。」張蕁的神情依然淡定,雖然他內心知曉要說服蘭萱會遇到阻力和困難,但他必須讓妻子明白,對於他來說,禮教是必須被遵守的。
「那我的感受呢?就因為禮制上的規定,我就不能去表示我的心意嗎?」蘭萱道。
「為夫可以代你去弔唁。」張蕁的臉色鎮定中顯露堅持。「夫妻本是一體,你的心意由我帶到。這樣既合乎情理,也能讓你盡一片心意。」
「我有手有腳,為什麼要你代我去?」蘭萱氣惱地望著他。「堇棠,你太讓我失望了。昨日我還以為你一心替我著想,是我可以依賴的良人。然而你現在卻以那些什麼道德禮教規範來約束我,限制我的行動。我不明白,那些東西比我的情感還重要嗎?」
「額娘,請您先迴避一下好嗎?我想和蘭萱單獨談一談。」張蕁瞥了一眼她因為氣惱而漲得通紅的臉頰,彬彬有禮地轉身向福晉行禮。
福晉早就被女兒一番大膽的言辭給嚇住了。她有些憂慮的看著張蕁:「堇棠,我這女兒從小就接受我們滿人的教育,又因為我膝下無子,故她們兩姊妹從小就跟著她阿瑪去圍場騎馬射箭……女兒家的教養自然就學得少了,也有些不懂規矩。你要慢慢教導她,切不可和她一般見識。」
「額娘,您和他說這些幹什麼?我們滿人女兒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我……」
「蘭萱,你就少說幾句。」福晉朝著女兒搖了搖頭,轉向女婿說。「我把她交給你了,有什麼話就直接對她說,不必顧及她的格格身份。」
「額娘……」蘭萱又驚又急又氣,杏眼裡射出憤怒的光芒,直直盯著自己的丈夫。
福晉走後,張蕁雙唇緊抿成嚴厲的直線,關上房門後轉身面對蘭萱。
「你覺得禮教道德不重要?」他的聲音冷冷的,表情也冷冷的。
「我要去弔唁。」她的聲音斬釘截鐵。
「知道你如此任意妄為的後果會是怎樣嗎?」他略略提高聲音。
「不知道。」眼看著張蕁眼裡的溫度越來越低,蘭萱的心房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她從不曾見到自己的夫君臉上有如此冶漠的表情,他總是溫文儒雅,總是淡定謙和。即使在他們初相見時,他也是那樣從容不迫。
然而此刻,他面對著自己,為何要流露出這樣冷漠的神情?
一抹銳利的光掠過他深不可測的眼,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任自己的妻子為所欲為,視禮教罵糞土。
「那我現在告訴你,如果你一意孤行,親自去弔唁的話,會引起很大的風波,也給喪家帶來巨大的不便甚至麻煩。首先,喪家必定要清場,要全體出來迎接你。但是他們也不敢將你引進家門,因為如果他們讓你去弔唁,反而會招來禍事……」
「行了,你不用再說了。」蘭萱倏地打斷他的話,氣鼓鼓地瞪圓雙眸。「不要拿這些話來嚇唬我。我只要換上男裝,隱藏身份。這樣宗人府根本不會查到,更不會給任何人增添不便和麻煩。我只想親自去上一炷香罷了……這也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他的語氣倏地強硬。「如果真如你所說,大家都陽奉陰違,不誠心遵守,那還要禮教道德幹什麼?仁、義、禮、智、信這五常是做人的根本,是我們做人的起碼準則。沒有了這五常,則家將不家,國將不國。」
蘭萱被他一陣搶白,氣得肩膀都發起顫來:「你說我連做人的根本都不懂?」
張蕁劍眉緊蹙,神情嚴肅中帶著隱忍與耐心。
「我們生活在這世間,總會遇到不順遂的事,或是必須忍耐的時候。即使萬般不情願,也得遵守這世間的法則。正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是任何時候都可以隨著我們的想法行事。」
「但是我想做的事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只要你讓我去,我可以保證不會影響到任何人——你甚至不必陪同我前往。」她還是固執己見,不願溝通。
「那在你眼裡什麼才是大事呢?如果任何時候都放縱自流,那麼即使遇到了大事,你也還是會抱著這樣無所謂的態度。蘭萱,問題不在於這件事的大小,而是能不能做。」他想要和她講道理,想要說服她,但前路卻是那樣狹窄難行。
蘭萱凶狠地瞪著他,滿眼充滿著不平與憤恨。
「日後我會陪你去徐嬤嬤墳前上香,讓你可以盡點心意。然而現在你不能去,為了朝廷的禮制,為了你自己,為了將軍府,也為了我們張家。」他意志堅定,目光凜冽堅持。
「說了半天,你就是不能體諒我的心情。對於你來說,那些禮教道德是不可逾越的金科玉律,是你覺得至高無上的真理。」兩行清淚從她悲憤的眼裡流了下來,流過她那蒼白如紙的臉頰。「但那是你的想法,你不能強加在我的身上。也許這是朝廷的禮制,是眾人都認同的教條。但我還是有我自己的思想,你不能控制我,也不能強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