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華甄
好在回江南的路還很長,他還有時間「改造」她。首先,他得改變她言談的方式,其次,他得約束她的行為,讓她明白他是她必須尊敬和服從的「夫君」!
他堅定地脫掉長衫布鞋,小心地躺在床上。
他想忽略身邊有個女人的事實,可是平生頭一遭與女人共寢,讓他非常地不自在。耳邊傳來她細細的、平穩的呼吸,鼻息間隱約嗅到的女性馨香,他的心無法控制地狂跳起來,這輩子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四週一片寂靜,很久後,他終於鼓足勇氣去看她,立即被她恬靜的睡容吸引。
安睡的女子都這麼美麗嗎?確定她不會忽然睜開眼後,他膽子大了點,第一次仔細地端詳起她的五官,不得不承認這是張非常漂亮的臉蛋:細緻、優雅、完美。他真不明白,這樣嬌柔的美女,怎會沒有溫順的個性?這麼誘人的小嘴,怎會說出那種粗魯的話來?
看著她,他忍不住想道,如果她能與他夫妻同心,那他會很樂意幫助她,將她調教成一個溫柔賢惠的好女人,與她琴瑟相和,做那種——唔,她是怎麼說來的,「生孩子的事」?沒錯,就是那種事,還有其它許許多多快樂美好的事。
懷著一種期待,煩惱的新郎終於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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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漸曙,嗩吶樂鼓聲響起,太和殿前,一行送親的隊伍和眾多身穿朝服的王公貴族,正陪伴康熙皇帝向即將啟程的新人辭行。
按照傳統禮法,在樂鼓聲中,歆怡與葉舒遠以三拜九叩的大禮,向皇上謝恩。再奉茶給德碩親王與福晉表示辭別。
今天的辭行與昨晚的婚禮一樣隆重,但多了些離別的傷感和骨肉分離的無奈,淚眼汪汪的德碩親王夫婦直把女兒送出宮門,才轉道回府。
離了皇宮,送親隊伍迤邐出城,儘管天色尚早,但京城人都知道,今天是德碩親王府的歆怡格格出閣離京的日子,因此前來送行、看新郎新娘的人群,將皇宮通往御河碼頭的各個街口堵得水洩不通。
禮部派出護送額駙和格格回鄉的船隻,早已停泊在御河碼頭,其中有主船、副船各一艘,護衛船四艘。所有行李、嫁妝和路上需要的食物及水都已經裝船。
歆怡和葉舒遠登上主船後,副船上的福公公一聲號令,船隊起航,往南而去。
當熟悉的景色漸漸變得模糊時,歆怡的心沉甸甸的,眼裡充滿了淚,但她悄悄地擦去,沒讓人看到。
好在從未乘過大船的她,很快就被船上的新鮮事物所吸引,不時東摸摸,西看看,倒也淡忘了與家人離別的哀傷。
「這船真大。」她興奮地對秋兒說:「這艙房就像我們府裡的房間一樣,如果不是有點搖晃,誰會知道這是在船上?」
「是啊,聽福公公說,這是曾隨皇上南巡的檀船呢。」
「能得皇瑪法如此寵愛,我真幸運。」她感激地說,逐一掃視著滿室精美的裝飾和擺設。當看到嬤嬤正在按照她的習慣佈置床鋪時,又說:「康嬤嬤,幹嘛弄得那麼仔細,我們又不是要在這船上住一輩子。」
嬤嬤檢視著錦衾絲褥,撫平繡枕上的褶痕,輕聲道:「不弄仔細哪成?到蘇州府前,這船就是格格跟額駙的家,得住得舒坦才行。」
從早晨伺候格格起床漱洗,得知這對新人昨夜雖進洞房卻未圓房後,她的心裡就一直不踏實。不圓房,哪是夫妻?不合婚,怎得子嗣?女子無子,在夫家怎會有地位?最最要緊的是,得不到額駙的憐愛,格格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不懂乳母的憂慮,歆怡只是問道:「到蘇州得多少日子呢?」
「聽說如果天氣好,路途順的話,兩個來月就到了。」
「兩個來月?」歆怡感歎道:「難怪船上啥都有,連廚房、磨坊都備齊了。」
「是啊,可這也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小戶船家和跑船人,誰有這麼好的待遇,大都是艙板上一躺就休息、睡覺,船頭火爐一燒就煮飯、烹魚。」
歆怡看看窗戶外的甲板,興趣濃厚地說:「夜裡我倒是想睡在甲板上呢,看著星星睡覺,聽著水聲入夢,那多有情致啊!」
她的話讓秋兒笑了,康嬤嬤則連聲阻止道:「那可不行,格格是德碩親王的掌上明珠,是當今聖上的寶貝,怎可折辱自己,睡到沒遮沒擋的地方去?」
「就是,要是額駙知道了,准說格格沒規矩。」秋兒也反對。
「我不過說說而已,又沒真的去做,你們幹嘛那麼緊張?」歆怡笑著起身,對秋兒說:「你比我早上船,一定都瞧過了,現在陪我到處看看去吧。」
秋兒連聲答應,主僕二人出了船艙。
站在船尾,看著船後翻滾綿長的白色浪花,歆怡驚歎道:「這船跑得真快,可比我們在昆明湖的船舫神氣多了。」
「是啊,可是風也大多了,把格格的頭髮都吹散了。」秋兒擔心地說:「我們回艙裡去吧,頭髮亂了,額駙見到又要說話了。」
撫撫頭髮,歆怡道:「他就是囉唆。我們到船舷去,那裡的風會小一點。」
然而,船舷處的風同樣不弱,可是歆怡卻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嘿,秋兒快看,河裡有好多魚!」她忽然探頭到船舷邊,指著河水說:「也許我們可以找釣竿來,坐在船上釣魚呢。」
秋兒看到她整個身子都趴在船舷邊時,嚇得趕緊拉住她的衣襟。「格格,快退回來,掉下河去可不得了!」
她扭動著身子說:「沒事,別抓著我,我不會掉下去……你放手啦!」
可是拉著她的力量太大,終於將她拉離了船舷,氣得她回頭就罵。「該死的秋兒,你沒聽見……啊啊,是你……」
當看清楚抓著她衣襟的人竟是葉舒遠時,她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面紅耳赤地投給站在一邊的秋兒一個責備的眼神,然後抽回自己被抓住的胳膊,對盯著她的葉舒遠說:「幹嘛那樣看著我?難道看魚兒也違犯你的家規嗎?」
葉舒遠道:「看魚雖不違犯家規,但你的行為有失端莊,且騷擾到他人。」
聽他又在教訓人,歆怡心裡煩透了,以誇張的動作四處看看,說:「我騷擾到誰了?這裡除了我和秋兒還有誰呢?哦,你嗎?如果是這樣,沒人請你到這兒來,或者,你該待在船艙內讀書的,別走出來被我騷擾到。」
葉舒遠咬咬牙,克制著心裡的怒氣,對著船舷外揚揚下顎,道:「他們,你騷擾到的是他們。」
歆怡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看,才發現副船和護衛船上,正在搖櫓的船工和護航的侍衛們,都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往他們這邊看。福公公甚至對她咧著大嘴笑。
顯然,他們都看到了她剛才探頭看魚的醜態。想到這,她窘得想跑回船艙裡面去,可是,為保尊嚴,她強作鎮靜地轉過身,眼睛望向船尾。
「該死的,我怎麼忘記他們了呢!」她輕聲詛咒著,可隨即又想起一個有趣的問題,當即不管葉舒遠是否願意,也忘了剛剛才惹惱過他,好奇地問:「那些船上不是有風帆嗎,怎麼還要那麼多人搖櫓呢?」
儘管對她的粗詞俗語很不滿意,葉舒遠仍心平氣和地解釋。「這是目前運河上最好的方頭船,它雖以風帆為主要動力,但仍需要船工在必要的時候擺櫓撐船,以加快船的航行速度。」
「現在是必要的時候嗎?」
「是的,一般在啟航或遇到風浪時,都需要船工的人力來提速。」
「那我們這艘船呢?也有船工擺櫓嗎?」
「當然,就在底層,而且人數更多。」
「哦,太好了,我下去看看。」
「我告訴過你,那裡全是男人,你不可以隨便到那裡去。」
歆怡狠狠瞪著他,不滿地說:「我不是囚犯!」
「當然不是,夫人,所以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他的語氣平和,神態卻很堅決,歆怡的好心情再次受挫。她很想一意孤行,但從他的態度中深知,他絕對不會遷就和縱容她。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很鬱悶,卻也知道如果跟他硬碰硬,只會讓自己之後的行程變得更加不快樂,而她不想那樣。因此,她以一聲冷哼表示不滿後,拉著秋兒往船尾走去。幸好船上有足夠多的新鮮事吸引著她,令她很快就將壞心情拋進了運河。
稍後,當她回到艙房時,看到葉舒遠正坐在窗前看書,便安靜地走到離他不遠的椅子前坐下,偷偷地觀察他。
雖然與他成了親,昨夜還與他同睡在一張床上,可她似乎還沒好好看過他。此刻在明亮的陽光下,她發現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眉毛不濃也不淡,眼睛不大也不小,挺直的鼻樑讓她想起他的個性——耿直、執著,他的嘴彷彿天生就是為了教訓人而生的,薄如刀刃的嘴皮總是緊閉著,讓他看起來顯得嚴厲且難以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