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季潔
「哦!二師兄上山面壁思過前,把八師妹托予四師兄照顧,但……你怎麼把師妹直接拐回家當娘子了?」
「哦一難怪四師兄總是這麼緊張八師妹……」
「嗯嗯!也該是時候了……」
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戲謔、調侃、質問下,諸葛謙恍然大悟地朗笑出聲。
他晃了晃頭,沒好氣地笑道:「為師真的老了,怎麼就沒瞧出你們對彼此有情呢!」
「舅父……不反對?」穆夕華詫異地問。
諸葛夫人也樂見其成地開口。「你四師兄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人品、外貌皆是一時之選,我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反對?」
諸葛謙頷了頷首,同意妻子的說法。「昨兒個接到你爹的信,今年除夕,他們打算來「步武堂」與你一同過節,正巧就趁這時機說親吧!」
這一刻穆夕華才發現,原來墨大夫並沒有向諸葛謙透露他們的事,說起來,也算是她自打嘴巴做了蠢事。
但最讓她驚愕的是,她的爹、娘竟要來看她?
第七章
十四年了,穆夕華已經不記得七歲的她,怎麼會如此認分地接受爹娘的安排,離開最熟悉的家人,獨自留在「步武堂」養病、習武。
剛進「步武堂」的前幾年,爹、娘每隔半年會到堂裡探望她,因她性子乖巧溫順,再加上有舅父和舅母的照料,她的爹、娘放心之餘,到「步武堂」走動的次數也跟著變少了。
之後,聽說爹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娘親又生了弟弟、妹妹後,探望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她再怎麼笨也懂得,對穆家而言,她是一個與父母緣分極薄的孩子,自然比不過在身邊的孩子親。
縱使她想念爹、娘,想在過年時回家與家人團聚,但體弱多病的身子骨卻不允許長途的舟車勞頓。
於是,在時間與距離的考驗下,再密不可分的親情連繫也因此沖淡了許多。
漸漸的,為了不讓自個兒難過,她把那曾經讓她患得患失的親情深深烙印在心底深處。
直到今日,那蟄伏的情感被喚醒,心酸與不甘的感覺再度蔓延……
「唉!」唇畔嘲諷地揚起一抹無所謂的淡笑,穆夕華不知自個兒是否該慶幸,原來爹娘還記得她。
佇立在離「步武堂」不遠的河岸渡口,穆夕華遠眺那被夕陽餘暉染成一片絢爛的江面,在她落寞的眉宇間,染上一抹淡淡的憂傷。
驀地,一雙健臂由後抱住她纖柔的身段。
「呀!」突然被抱住,穆夕華驚慌地尖叫出聲,抬手便要賞身後的登徒子一記拐子。
「等、等……是我。」被她這一記拐子賞下去還得了,為免受皮肉之苦,關勁棠連忙施勁拙住她的纖臂。
「四哥?」穆夕華回過身,沒好氣地瞠了他一眼。「你做什麼嚇我?」
「是你想事情想得恍神了。」唇角噙著一絲淡笑,他無辜的開口。
打從穆夕華知道她的父母會到「步武堂」來看她開始,她的情緒便處在莫名的沉鬱當中。
這一點,從以前到今日一直沒變過,足以想見,穆夕華心裡多麼在乎父母對她不聞不問的薄情。
明知道該給她一些沉澱思緒的空間,但當眼底映人她那抹孤獨無助的纖弱身影時,想將她緊緊擁在懷裡的渴望,讓他不顧一切地闖進她兀自沉思的思維中。
「我只是瞧風景瞧得入神。」仰起臉迎向江邊愜意的涼風,她眨去眼眶中的濕意,開日否認。
炯然的眸瞅著眼前那雙氤氳著淚意的眼,他也不戳破她的謊言,只是張臂將她攬入懷裡,用他的溫暖煨暖她不願說出的哀怨。
穆夕華依賴地偎在他懷裡,露出甜笑。「只要有四哥陪在夕華身邊就夠了。」
這麼多年來,默默陪在她身旁的總是關勁棠,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
她更相信,就算她嫁給了他,他珍寵她的心,一輩子也不會改變。
每每思及此,她總會想,或許關勁棠是上天為了彌補她失去爹、娘的愛,特別賜予她的福分吧!
只要想到這一點,心頭那一丁點被憂鬱籠罩的苦澀,就會被心愛男子的深情密意給取代,愁苦瞬間消失殆盡。
在她心思幾番輾轉交錯之際,關勁棠問:「想游江嗎?」
「游江?現在?」她眨了眨清亮的水眸,一臉愕然。
以往她身子骨不好、氣虛體弱,只能「聽」著師兄弟們出門遊歷的美好,教她羨慕極了。
這會兒,關勁棠突兀的提議,還真讓她有些難以置信。
「從渡口繞至西邊的映霞亭,來回只需一個時辰,去不去?」
「這樣……好嗎?」她遲疑地間。
他挑起濃眉覷著她反問:「你覺得不好嗎?」
「不是……只是……」她還有幾分猶豫,畢竟養在深閨久了,習慣循規蹈矩的性子裡就少了點習武者的率性。
「以往是怕你的身體承受不住,不敢帶你四處跑,現下可沒這顧忌了。」他指著西邊的映霞亭緊接著道:「四哥親自撐篙搖櫓,帶你過去。」
「你?!」她有些訝異,難以想像他成為梢公的模樣。
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他高深莫測地頜了頷首。「可別小看四哥哦!」
瞧他那模樣,穆夕華興奮的笑容猶如水心漣漪,在唇邊不斷地輕晃。「四哥可別誆我。」
看著穆夕華甜美的笑容,水亮的眸彎成可愛的弧度,關勁棠拍了拍胸脯,做足保證。「當然!四哥幾時騙過你了?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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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夕華沒想到,關勁棠竟真的走進泊在岸邊的渡船,與擺渡為生的老丈打了商量,順利借了艘小型篷船。
而這篷船載著她這唯一的客人,悠悠滑進映滿暮色的江水裡。
此刻水聲山色充斥在身邊,抬頭看著掠過暮色雲彩的歸鳥,穆夕華只覺眼前恍然得極不真實。
「感覺如何?」
充當梢公的男子挺立在船尾,從容自在的撐篙、搖櫓,模樣瞧來仿若是天生吃這一行飯的人。
「很舒服。」江風迎面拂來,她深深地呼吸吐納,只覺胸口的鬱悶被這愜意舒緩了一些。
關勁棠挑起濃眉,笑得得意。氣就說四哥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輕笑出聲。「是呀!四哥撐船的技術,好到讓夕華覺得四哥可以改行當梢公了。」
許是天生體態佔了極大優勢,長篙到了他手中後似有意識,驅使篷船得以穩穩的向前疾行,那架勢,絕對不輸給任何一個以擺渡為生的梢公。
「這可不好。」由心愛的姑娘口中聽到這話,他蹙眉,一臉懊惱地道。
她微偏著螓首打量著他。「有何不好?」
撐著篙,在煙波浩渺間他有些不自在地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四哥我吝嗇、孤癖得很,這一生我只願與你同船、共眠。」
穆夕華愣愣地望著眼前那張剛毅的臉龐,心裡的悸動情懷,被那款款情深的情話,撩撥得激盪不已。
「現下才發覺,原來四哥跟五師兄一樣,油嘴滑舌,淨挑些甜話逗人開心。」她瞠笑著開口。
瞧著她如花般的羞怯笑靨,關勁棠心裡暗忖著,想來五弟說得對,姑娘家用甜言蜜語伺候著總沒錯。
一至江心,關勁棠索性擱下長篙,任篷船隨水波飄蕩。
「其實五師弟真的有教我幾句,好討你歡心用。」
心中一愕,穆夕華沒料到身邊的男子也會做這等蠢事,斜睨他一眼道:「哦!四哥被五師兄帶壞了。」
「嘴上使些壞,能逗你開心也不錯。」他不以為意地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瞬時,甜如蜜糖的心情湧了上來,穆夕華嫩白的臉上,泛著柔潤的甜蜜光彩。
這男人,可真把她寵上天了,不但言行一致,現下連讓她聽得開心的話也顧及了。
「不過坦白說,四哥若真像五師兄那樣油腔滑調,我可真不習慣。」她禁不住地噗嗤一笑。
關勁棠有些難為情地歎了口氣。「唉!四哥口拙,你不嫌棄就好。」
頓時,一股訴不盡的愛憐情愫在她胸中激盪。「其實四哥待夕華怎麼樣,夕華心裡都明白,即便四哥不說,我心裡也很甜。」
她話音剛落,瞬即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帶人懷中,緊貼上那堅硬寬闊的胸膛。
似已習慣這樣的親暱,穆夕華以傭懶的姿態蜷縮在男人懷裡,下意識玩弄著他覆著粗繭的長指,喃喃歎道:「四哥,這裡好美。」
夕陽已沒入天際,黑夜翩臨,江面上煙靄迷濛,夜色、薄霧將青翠遠山,掩映於縹緲雲霧間,美得蒙嚨。
「冷嗎?」
「不冷。」話甫落,揉著水氣的清風迎面拂來,送來一絲涼意,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附在她耳際,沒好氣地取笑道:「都冷得打哆嗦了還說不冷。」
「四哥,再多待一會兒嘛!」她難得撒嬌。
一江幽靜,掛在天際的月灑下溫潤的銀白光脂,美得令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