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惜之
曲無容來不及反對,只見宇淵身法快捷,如一陣風般欺來,瞬地鎖、打、刺、戳,招招喂向冷剛。冷剛低頭避過,但對方變招太快太奇,只一瞥之間,曲無容已讓宇淵搶到身後。
她是香肉嗎?人人搶!
「侯爺逾越了。」曲無容在他背後說。
他但笑不語。
「姑娘需要休息。」冷剛說。
「曲姑娘已經在床上躺了八個時辰,該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意思是……八個時辰間,他已來探過數次?
冷剛抬眼,宇淵抱起曲無容,竄身出屋,才一瞬,遠遠地,一句話傳來
「二更天,必送姑娘回來。」
冷剛輕嗤,二更天,才有鬼,他好不容易逮到姑娘,會乖乖準時送回來?悶悶地,冷剛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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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茶亭裡,已備下茶水瓜果,他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計劃。
秋雖初來乍到,但夜風拂過,仍帶來些許寒意,縮縮手,曲無容把手縮進袖口,他見著,褪下身上披風,圍上她的背。
一時間,暖意襲來,暖暖地煨上她的臉,一絲羞怯、兩分赧顏,這人呵,太熱切。
曲無容啜了口雲南普洱,這是百年茶樹,茶色清澈、茶水溫潤,對腸胃不佳的她,再適宜不過。
百年普洱茶磚專作貢茶,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員才喝得,小老百姓再富裕都喝不得。可見這些年,他的官位升得飛快。
宇淵把苻苓糕推到她面前,她挑食一塊,細軟滑嫩,方入口便讓口水化了去,她喜歡這滋味。
見她喜歡,他也跟著吃下好幾塊,口裡嚼著、眼底望著,他實在很不安分。
吃東西就吃東西,怎一雙眼睛直溜溜朝人看,看得她的視線不知該往哪裡擺,東飄西飄,飄不到定位點。
再喝口水,清清喉嚨,她說:「侯爺,深夜找無容出來,有事?」
他不答話,光是望她。
被看得尷尬,她的視線轉入湖水間,蓮花已經不多,合起花瓣,成了名副其實的「睡蓮」,沉靜安詳,可遠觀,不容褻玩。
他靜靜凝視她,看得仔細。
這人,夜半把她抓出來,也不說半句話,專為了看她唱獨角戲?好啊,你不說,我也不講,薄嗔,她拿起桂花糕,一口口吃,不理人。
不知是被她還是讓自己弄糊塗了,宇淵老覺得她是穎兒,這感覺一天天加烈,他知道她不是穎兒,可她的行止就是教他無法停止聯想。
還看?她被看得不安,吸氣,發言:「侯爺,假若沒事的話,無容就此告辭。」
「你喜歡吃糕點?」匆促間,他找來話題。
「喜歡。」她說實話,很多年沒嘗的舊滋味,是想念。
「我告訴過你,關於穎兒的故事?」
「我記得。」
「這些……全是穎兒愛吃的東西。」
目光一斂,撇清似地,她把手中點心擺下,匆忙間,找來說詞:「我的腸胃不佳,爺爺奶奶不准我吃甜食,可他們越是不准的東西我越愛吃。」
「穎兒同你一般,有些小叛逆。」不管她怎麼撇清,還是撇不開穎兒的影。
「我被爺爺奶奶管得太緊了,才會愛抗議。」
「我想,我也把穎兒管得太緊,才造就她的抗議。」
他說得她心慌意亂了,沉眉,她正色道:「我不是紀穎。」
「我知道,理智上知道。」但是情感上、下意識間,他老將她錯認,他也苦惱,但阻止不了自己。「你的腳怎麼弄的。」
「摔倒,我差點站不起來了。是奶奶的續骨膏,替我接起斷腿,養了半年,才勉強能夠行走。」她避重就輕。
「摔得不輕啊!」
「是不輕。」那一跤從山上到谷底,摔碎她的骨頭,也摔壞了她的心。不過,已經過去了,他奔下谷底,大病一場,把那些陳舊的恨事統統刪除乾淨。
曲無容掐起一塊雪花片,含入嘴裡,甜甜的味道在唇齒間化開。
甜食就是這樣的,一沾唇,甜味入心,教人忘記從前的苦頭,忘記重蹈覆轍很要不得。
看她吃,宇淵歎氣,要是穎兒也坐在這裡,也能一片片吃著雪花糕,該多好。
「侯爺不快樂?」忍不住地,她還是問了,她見不得他煩心,不管她是穎兒還是曲無容。
「人生快樂難覓。」轉身,他面對滿池蓮花,河畔石欄上,水晶玻璃風燈齊點,映照著水面金光閃爍,美不勝收。
「有名有利,有嬌妻、有事業,擁有這麼多東西的男人說不快樂,太過分。」
她走到他身後,很想靠上他的背,貼著他的寬厚,像多年以前……可惜她是曲無容,不是紀穎。
重生苦,她何必再來一遭,再淪落於愛情,欺負自己。
曲無容勉強自己背對他,勉強自己看不見他的哀愁。但他的說詞傳來,句句,擰了她的心。
「不是擁有很多的人就會快樂,而是不計較失去多少的人才會快樂。我,辦不到不計較。」苦笑,他繞到她面前。
「為什麼辦不到?」
她抬眉,發現他近得教人羞怯,偏身後無處退,她同他只能暫留曖昧內。
「我無法不計較穎兒離開,無法不計較老天待我苛刻,我願意用所有換得穎兒存在,可是老天不肯與我交換,所以我不快樂。」
「可,這是你的選擇啊,你選擇先救公主、捨穎兒,憑什麼向老天計較?」
「對,我做出愚蠢選擇,卻計較老天,果然是笑話一樁。」他仰天,自厭。
這些話,他從未對人說起,沒想到深夜對談,他向她傾訴,而她一針見血,刺入內心最痛處,他的確不值得同情。
她見不得他難受,轉開話題。她微笑道:「別再提過往,正確也罷、錯誤也罷,那些全回不來了,辜負這麼舒服的夜晚,對不起自己。」
他緊閉雙唇,遙望滿空星辰,他不如她灑脫。
「你有沒有吃過新鮮的蓮子?」她再試著提起他的興趣。
「有,蓮子清燉木耳紅棗。」
「不,我說的是新鮮的蓮子,沒經過水煮火烤。」
「能吃?」他面露懷疑。
「當然可以,你下水摘幾個飽滿蓮蓬上來。」
「沒問題。」
說著,他飛身至水池中間,足點蓮葉,清靈的身子在群花間飛竄。
她愛看少爺練輕功,在圓月下,在晨曦間,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曲,她的內力不行,可是為了同少爺比翼,她硬是練就一身輕功。
那年京城裡多少富豪屋頂留下他們的足跡,琉璃瓦上談心、樹梢頭論情,他們的快樂無盡。
唉……她在做什麼,都說不提過往了。
不多久,宇淵採來滿手蓮蓬。
推開瓷盤,讓出空位,她剝下新鮮蓮子、抽出心,把潔白蓮子遞給他。
他含入嘴中咬下,一股清香沁心,越嚼越上口,沒多久,她剝的速度已跟不上他吃的速度。
「好吃嗎?」她問。
「別有一番風味。這一根根白中透綠的是什麼?」他將幾根針狀物放在手心,問曲無容。
「是蓮心。」
她伸出蔥芽白細指在他掌間輕輕撥弄,只是個不經意動作,卻撩撥起他無可言喻的心悸。
直覺地,他想將她的手連同蓮心納入掌中,然他力圖鎮定,穩住音調問:「可以吃嗎?」他不要嚇跑她。
「可以。」
她笑著掐起兩根蓮心送到他嘴邊,他想也不想含入嘴裡,她的手指碰上他的唇,一驚,她縮手,滿臉羞澀。
宇淵嚼兩下,忙不迭吐出,臉紅。
她不知,他的臉紅不為蓮心苦,而是心甜。
「真苦,你誆我,這東西怎能吃?」他出聲抗議。
輕輕笑著,她成心的。
「沒誆你,蓮心是一味中藥,用來清目解毒,有益身心。」
「蓮心苦……」宇淵沉吟。
曲無容接話:「蓮心苦,蓮子卻晶瑩美麗,是不是和人們一樣,都是金玉其外,心苦難當。」
出世為人誰不苦?歡喜、不甘,都得受。她放下了,但願他也能放下,就讓他們當一對不談俗緣的好朋友吧!
「你的心也苦嗎?」
「苦。」
「為何苦?」為她見異思遷的夫君?為良人不愛明珠愛佩玉?
「我不問為何而苦,只想著,這苦啊,有益身心。」
「我該讚你開朗?」
「你贊不讚,我都一樣過日子。」淺笑,她把滿桌蓮蓬堆成塔。
「也許,我該學你。」
「你該學我的地方多著呢!」
「你真自信。」
「是啊,你最該學學我的自信……」說著,兩人相視而笑。
然後他們談了為官。
她說:「當官苦,伴君伴虎,今日順心、高官厚祿,明日不順意,貶官流放,真不曉得為什麼那麼多人寒窗苦讀,但求出頭。」
他說:「為商,就算濟弱扶傾,能救的不過幾十、幾百人,當官,一指命令,就能讓數十萬百姓歡天喜地,我不戀棧權利,但我高興能擁有影響力,因為我的影響力,造就無數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