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杜飛
「不是啦,只是義務幫忙說書三個月……」說到最後聲細如蚊,縮了縮頭,不敢正視爺爺那張鐵青的臉。
「什麼?免費說書你當你爺爺我是什——」為了避免雷聲轟頂,秦琯急忙打斷秦老爹,「爺爺,您講不講理嘛,好歹我還是贏了茶葉,又沒輸了您。」
秦老爹看看一旁叉著腰、怨聲連連的秦琯,不禁懷疑到底是誰想把誰輸了?
秦琯暗暗吁了口氣,看樣子爺爺是不打算再追究了。他蹲在搖椅旁,拉著秦老爹的手臂撒嬌道:
「爺爺,別生氣了,今晚我煮龍井蒸魚,還有您愛吃的蝦卷豆腐酥、荷葉排骨、碧玉筍湯,再烤只叫化雞讓您下酒。」
秦琯烹調的手藝,那真是沒話說,也不曉得他是打哪兒學來的。秦老爹一聽,口水直流,卻不忘提醒一句:「還要去找你邵叔來和我喝一杯。」
正沉醉在美食幻象中的秦老爹,被秦琯突來的一席話駭醒過來。
「爺爺,改天咱們去玉袖坊瞧瞧好嗎?阿寬、小三他們常說那兒是天堂,有多麼的好玩,真想去瞧瞧。」
什麼?去玉袖坊?這怎麼可以!雖說他這個做爺爺的並不怎麼約束他的行為,但也不可能會放縱他進出玉袖坊。秦老爹肅著一張臉,歎了一口氣,「琯兒……」
完了,他有說錯什麼嗎?爺爺很少這麼正經八百的叫他「琯兒」,一定有話訓他。果然……
「你一個女孩家進出玉袖坊成什麼樣啊!你父母早亡,咱們爺孫倆相依為命,我可不能對不起你娘。爺爺不許你去玉袖坊,以後也別再提起,阿寬那幾個死小子的話你也信?」
秦琯原名秦琯兒,一出生父母便雙亡了,由爺爺一手帶大,從懂事以來就女扮男裝至今。秦老爹生性不拘小節,當然也不會以「女子無才便是德」來教養她,反而是任由她憑自己的喜好去學習發展,也因此秦琯兒除了會燒菜外,女子該會的女紅她一概不喜歡,當然也就不會了。而會燒菜是因為可以拿刀;既然不能當個持刀舞劍的俠女,在廚房拿把菜刀,也能聊表安慰。
「爺爺,您瞧我這身打扮,分明就是個少年,去玉袖坊瞧瞧無妨啦!」秦琯兒起身轉了一圈。她明明著男裝,爺爺何必那麼擔心呢?
「不行!那種……那種不正經的地方不去也罷!」
玉袖坊乃是揚州城有名的妓院,那種地方會有什麼正經事發生,也難怪秦老爹不准她去。
「怎麼個不正經呢?」秦琯兒好奇問道。
玉袖坊當然是個不正經的地方,可是有哪些不正經的事,秦老爹可也說不出口,這……這叫他怎麼啟齒?這丫頭好奇的天性真是麻煩。
「反正你就是不准去,否則以後就別叫我爺爺了。」
秦琯兒吃驚的睜大了眼。有那麼嚴重嗎?還想說些什麼的她,看到爺爺怒瞪而來的眼神,趕緊將話吞了下去,皺皺鼻,不滿的哼了一聲。
秦老爹搖搖頭苦笑,他知道她只是暫時的妥協,並非真的死心。這丫頭真讓自己給寵壞了,是該找個人來好好約束她了。
「琯兒,你也快十八了。」秦老爹語重心長的說了這一句便停頓住。秦琯兒這會兒可不敢亂接腔,這可不比說書,應錯可就麻煩了,反正爺爺想講的話還是會說出口。果不其然,秦老爹又說:
「女孩家十八歲也該有個歸宿,或許你該恢復女兒身了。」
「不!」
「是不想恢復女兒身,還是不想嫁人?」
「都不。」
「什麼叫都不?」秦老爹大聲斥喝。
「我如果變成女孩多奇怪呀,阿寬和小三他們那些人不笑死我才怪,而且哪有女孩家還去說書的!」
秦老爹正想斥責她的謬論時,秦琯兒又說了,「還有,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輩子待在爺爺身邊。」
秦老爹一聽,鼻頭發酸,輕輕摸著她的頭。
「傻丫頭,女孩子長大總得找個好人家嫁了,哪能一輩子陪著爺爺呢。」秦老爹寵溺的口氣,顯露出他其實多麼捨不得秦琯兒嫁人。到時他會多無聊,少了一個鬼靈精在身旁,會多麼的不習慣……
「不嫁!不嫁!不嫁!若要離開爺爺,那嫁人就不好玩了。」秦琯兒氣嘟嘟的直搖著頭,一番說辭讓秦老爹不知該欣慰還是該煩憂。
「你倒是說說,什麼樣的人,才能把我這寶貝孫女娶回家。」秦老爹故意逗著她玩。
秦琯兒翻了翻眼,她連想都懶得想,因為根本沒這個人。忽然,一個人名閃過她腦中,好,就他吧!嚇嚇爺爺,誰要他老愛逗弄她。
秦琯兒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一臉狡黠,笑得不安好意。
這丫頭又在打什麼主意了?秦老爹不免心生警戒。
秦琯兒漫不經心地聳聳肩,緩緩的說:
「冷天鷹這個人倒是可以嫁看看。」說完還把她那小小的下巴抬得高高,彷彿頂滿意自己的想法。試想,當個堡主夫人是多麼的威風哪!
「我老秦的孫女果真有一套,冷天鷹倒是個人才,配是配得上……」
秦琯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聽到爺爺在說些什麼。想到自己當上堡主夫人後,若身邊的人動不動就打躬作揖,說著「堡主夫人好」,那豈不拘謹得很?算了算了,還是別當什麼堡主夫人,當她的秦琯兒自在些。
「不成,我不想嫁他了。」
秦老爹搖搖頭。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
「人家可沒說要娶你,你倒是先拒絕人家,這成什麼樣?」念是這麼念,可他心裡並不怎麼反對秦琯兒的作為,這也是他慣出來的。秦老爹原本就不怎麼理會世俗那一套,當然秦琯兒也就不會有所謂「三從四德」的觀念。
「拒絕他又如何?誰說只有男人能拒絕女人?」
「好,說得好,我老秦的孫女倒也不能太吃虧。」
祖孫兩人一搭一唱的說著,這些話若讓旁人聽到了可不得了。也只有這不重世俗眼光的秦老爹,才能教出秦琯兒這樣鬼靈精怪的孫女來。
真不知哪位「有幸」之人,能將這個「奇葩」娶回家?
*
午後,秦琯兒一個人在大街上溜躂。
揚州城內,各式商家林立,秦琯兒逕自走進巷弄內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舖,像是在自家廳堂般的自在,隨手拿起檯面上的器物把玩著。
這時自側邊小門走出一位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微笑的望著秦琯兒。
「阿琯,怎麼有空來呢?」聲音同人一般的溫和。
「邵叔,最近有沒有進些什麼好玩的東西?」
「還不就那些,古玩這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收購,有時候還真得有緣才能收藏到。」邵仲書搖晃著頭、慢條斯理的說著,真像是學堂中夫子誦書一般。這也難怪,他曾在私塾教過一陣子,後來覺得他在授課時像是對牛彈琴似,才辭去了那份工作,選擇了自己的興趣——古董販賣。他除了是個商人,也是個收藏者。
「邵叔,人家可是難得溜出來一趟,你忍心讓我敗興而歸嗎?而且,我相信憑邵叔你的眼光,一定能拿到些珍貴的古玩。」秦琯兒露出甜甜的笑容,半撒嬌的說著。
「你這丫頭,啥事都瞞不了你,等著。」邵仲書輕笑著走進內堂,忽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又說:「晚點走,你邵嬸待會回來,她前些天才念著你呢。」
秦琯兒自小便和爺爺四處遊走,直到十二歲那年才定居在揚州,爺倆第一個認識的人便是邵仲書。
邵氏夫婦有個兒子叫邵康,小秦琯兒四歲,秦琯兒常到他們家玩,邵康一直叫秦琯兒哥哥,而他們夫婦也把秦琯兒當成自己兒子看待,直到有一天……
那天秦琯兒哭喪著臉,跑進爺爺的房裡,抱著爺爺大哭,秦老爹安撫的拍拍她,問她發生什麼事,她直嚷著自己快死掉了,害得秦老爹緊張的直追問,她才擦拭眼淚,啜泣的說出事情的原因。
她一說完,秦老爹才驚覺到小女孩是初潮乍到,但這也難倒了秦老爹,他真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她。於是他把秦琯兒交給邵仲書的老婆,邵家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秦琯兒是女兒身,邵康叫了近一年的「哥哥」原來是個「姐姐」。
秦琯兒對一些古玩研究頗有興趣,自我摸索之餘,有不懂的地方就來詢問邵仲書,而他難得遇見志趣相投的人,自然是傾囊相授,即使對方只是個小丫頭。久而久之,秦琯兒倒也成為箇中高手。秦老爹常取笑她,該會的學不會,不需要的雜學卻是一點即通。所謂該會的當然就是指女孩家該學的女紅,她實在是沒耐性學。
「阿琯,你瞧瞧這鼻煙壺。」邵仲書小心翼翼的從盒中拿出個鼻煙壺,秦琯兒接過手,饒富興趣的看著。
「瞧這青花,色澤真勻,兩邊的形狀倒也平衡,描繪的手法更是高超,顯然是出於權貴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