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黃千千
紀博濤首先打破沉默。「我可以進去嗎?」
俞宇心咬緊下唇辦,深深吸了口長氣,才將鐵門打開。「你怎麼會來?」
「你請了兩天假,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環顧房內,這裡的一切似乎沒變,卻也變了。
在熱戀的某一天,兩人路經過這裡,被掛在房子窗戶外那個售字給吸引住了目光;他立刻打電話約仲介,第一次看房子,兩人就喜歡上這間坐北朝南、陽光充足、才一年新屋的邊間房子。
房子的室內格局為兩房一廳一衛,這樣的小坪數正適合他和她,加上離學校不遠,於是他二話不說就付了訂金,並且簽約買下。
「坐呀。」她的聲音沙啞又慵懶,態度有著扭捏不自在。
他在那張雙人柔黃布面沙發上坐下,陽光從陽台那大片的落地窗穿透進來;他看著她那凌亂的長髮、休閒運動服,猜想她一定才剛剛睡醒。
他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每到假日,兩人就經常賴在床上鬥嘴嘻笑;他喜歡她剛睡醒的模樣,是那麼能勾引他的慾望,總是又一次跟她翻雲覆雨。
「想喝什麼?」她站著,並沒有坐下。
他站了起來,理了理思緒。「別忙,我自己來。」
她沒有阻止他,虛弱的她覺得這一切都很恍惚。
他熟門熟路的走到廚房,打開櫃子,果然櫃子裡還是放著她愛暍的花茶罐和零食。「你喝茉莉花茶嗎?」
沒有等到她的回應,於是他轉過頭去,才發現她正愣愣地在發呆。於是,他又轉回頭,看著流理台上那兩個馬克杯。
這兩個馬克杯是一對的,印製著穿著粉紅色和服的女娃娃,以及穿著天藍色武士服的男娃娃。
他的手微微顫抖,拿起馬克杯在水龍頭底下清洗,然後倒出幾顆花茶到馬克杯裡,接著拿到飲水機下衝泡。這樣的動作對他而言並不陌生,因、為他以前曾經天天泡茶給她喝。
他一手端著一隻馬克杯,來到她面前,將馬克杯擱在茶几上。這組沙發、這張茶几、牆上的掛畫,甚至窗簾上那如大片草原的淺綠。
屋內的所有傢俱都是他和她一起精心挑選的,沒想到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宇心……」他柔柔地喊著她的名。
她撇開眼神,故意不看他。「我沒事。星期一我就可以正常去上班,謝謝你來看我。」她只能故作鎮定,
「宇心……」他看著她的故作堅強,卻無法揭破她極力想要掩藏的事實。「你去看醫生了沒?你的臉色真的很差。」
「我沒事,你走,你快走。」她的堅定幾乎要被他的柔情給摧毀。
「別這樣,你先坐下來。」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腕,她卻如驚弓之鳥般地立刻倒退一大步。
「我不要坐!你也不要碰我!」因為激動,讓她猛咳了出聲,這一咳,似乎怎麼都停止不了那五臟六腑的扯動。
他立刻又走進廚房,然後倒了一杯溫開水出來。「你坐下,先把這杯水喝下。」
他硬是拉著她坐下,然後將杯緣抵在她的唇邊;她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倔強,只好乖乖地把水喝下。
一杯水喝完,她的咳嗽才逐漸舒緩。「你生病了,你得去看醫生。」
「我看過了。」她比了比桌上的藥袋。「你真的不用操心。」
「那你中午吃過了沒?」見她悶不吭聲,他心裡就有答案了,於是他又轉身走進廚房。
「紀博濤,你不要碰我的東西,這是我家,你沒有權利碰我的東西!」她在廚房門口大聲嚷嚷。
他不顧她的反對,打開冰箱。冰箱裡空空的,只剩下幾顆雞蛋;於是他只好拿出雞蛋,再從櫥櫃的最下層找出米桶。
「紀博濤,你以為你還是這裡的男主人嗎?你如果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你立刻離開我家,馬上離開!」
她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可是他還是不為所動,繼續掏米洗米。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走得那麼絕裂,連回頭都沒有。你怎麼可以說要來就來!你怎麼可以這樣的若無其事!」喉嚨因為用力嘶叫,又讓她忍不住猛咳了起來。
他沒有反駁。她現在是個病人,他忍住所有要說出口的話,一切都得等她的病好了再說。
「你怎麼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怎麼可以……」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忽然失了聲,整個人就這麼往旁倒了下去。
「宇心!」他丟下手中的鍋子,眼明手快地攙扶住她。
她的眼睛在迷濛中半睜開來。「我不愛你……我一點都不愛你……我死都不會再愛你……」她喃喃地喊叫著,那像是不願妥協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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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博濤看著床頭櫃上那一整排的相片。
第一個相框,是他和她公證結婚當天的合照。雖是結婚,她卻沒有穿白紗,他也沒有穿西裝,極簡單的儀式,她臉上卻洋溢著快樂的幸福。
第二個相框,背景是阿里山上的日出,他拜託路人甲幫他們合照,因為氣溫接近零度,只見她小鳥依人的緊緊偎在他胸前。
第三個相框,是一個綁著兩條髮辮的小女孩,小女孩五官甜美的模樣,簡直就是她的翻版。他看不出來小女孩的年紀,只是,小女孩會是他的女兒嗎?
第四個相框,是她和小女孩的合照,兩人穿著一模一樣的母女裝,背景是他所熟悉的青青草原。
看完床頭那一整排相片,再看看床上睡得正熟的女人。
在她昏倒的那一剎那,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擰得有多痛!他連忙將她抱到床上,替她蓋好棉被,再回到廚房煮了一碗簡單的蛋花粥。
他威脅她不吃粥、不吃藥的話,他就不離開她家,她這才乖乖地喝粥吃藥,現在因為藥效發作,讓無力抵抗的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他坐在床邊,右手緊緊握住她的左手,忍不住歎出一口長長的氣。
他怎麼會以為她不愛他?若她不愛他,為何要保留他的相片?為何還要住在這裡?連裝潢擺設都沒有移動過,甚至有可能生下他和她的女兒。
這八年來,他究竟錯過了什麼?他自以為是的固執、莫名的原則,是不是會讓他後悔終身?
寂靜的空間,傳來大門開動的聲音,他覺得納悶,這才依依不捨的放開手中的小手,在走出房外時,迎面來了個年輕貌美的小姐。
「你是誰?」紀博濤問。
「哇!宇心這裡怎麼會有男人?」俞宇潔驚叫的同時,連忙先把提袋裡的熱食擱在桌上。
「我是紀博濤。請問該怎麼稱呼你?」他落落大方的介紹著自己。
「你……你……」俞宇潔指著紀博濤的鼻子。「你就是紀博濤,中民的總經理?」
「是的。」紀博濤微點頭。
俞宇潔用力瞪著他看。「不過,怎麼你看起來這麼面熟呀?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不管真熟還是假熟,這已經是她慣用的招牌句子了。
「你應該見過我的相片,就在宇心的房間內。」紀博濤為她解了困惑。
俞宇潔繞著紀博濤走了一圈,還是緊盯著他看。在這麼細看下,發現相片裡的男人有著青澀稚氣,而眼前的男人是成熟的氣度,重要的是他們根本是同一人。
「你就是宇心房間裡的男人?」俞宇潔再確認一次。
紀博濤點頭。
「這個死丫頭,還騙我說她跟你沒關係。」俞宇潔在說這話的同時,還順手抄起了沙發上的靠墊。「紀博濤,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男人,我今天就好好教訓你!」
俞宇潔不顧自己身材瘦小,拿著手中的靠墊就猛往紀博濤身上打。
紀博濤連連閃避,但他不能還手,就怕自己的力道會不小心傷了這個女人。「你到是誰?你幹什麼隨便打人!」
「我是宇心的大堂姊,我就是要打你!」說話的同時,她手裡的靠墊又往紀博濤身上砸,只是這次靠墊被紀博濤的大手給抓了下來。
「有話好好說,別這樣動手!」就算他的脾氣再好,被打得這樣莫名其妙,他也是會發火的。
「要說是吧!」俞宇潔的雙手插腰,那樣的氣勢,跟她身上那柔美的穿著打扮是完全的不相襯。「你為什麼始亂終棄?」
「我始亂終棄?」紀博濤揚高音調反問。
「你讓宇心懷了孕,就把宇心給拋棄了,像你這種狼心狗肺的男人,怎麼還敢出現在宇心面前?!」
從踏進這個社區以來,關於俞宇心有個女兒的事實,已經逐漸在他心裡落了底;但是現在親耳聽見這個事實,他心裡所受到的衝擊還是巨大到讓他幾乎承受不了。
見紀博濤不說話,俞宇潔又大聲吼著:「你害宇心孤伶伶的生下孩子,害宇心在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害宇心差點被她爸媽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