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湛露
於是其中一人大著膽子伸手去抓她的肩膀。
安雪璃纖纖弱質,眼看著對方鷹爪一般的五指就要扣在自己肩頭時,對方卻負痛慘呼了一聲,手臂在空中倏然墜落。
其它幾人表情大變,衝過來護在同伴左右。
安雪璃本來以為自己鐵定要被對方抓住了,但是這突起的變故讓她覺得驚詫又似曾相識,她忽然想到許藍江當日在客棧裡也曾因為要抓她而被夏憑闌的銀針傷了手臂。
她轉頭環視四周,在東邊的屋簷處依稀可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斜跨而坐,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的,也不知道那麼脆弱的瓦片上怎麼可以無聲無息地坐著一個人。
「本以為你們幾個冒險潛入我未及城是衝著我來的,我還想給你們幾分敬意,但是你們竟然將主意打到我妻子頭上,你們以為我還能饒得了你們嗎?」夜空中,這淡淡飄來的聲音像是風中飛雪,冷而清泠,讓院內所有人都為之一凜。
「走!」安雪璃聽到他們壓著聲音低喊,那幾條黑影同時掠起,飛向來時方向,其中一人架起受傷的同伴,另一人突然反手將手中長劍擲向她所在的方向。
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成覺到有冰冷的風聲挾著銀光飛向自己,驀地眼前一花,那銀光倏然墜落,接著就是一聲慘呼,暗夜中似有血光飛起,一人手臂被什麼東西斬斷,跟槍幾步之後倒在地上。
她低呼出聲,隨即有雙寬厚的手臂從後將她攬抱住,緊緊壓在胸口。
「沒事了。」夏憑闌低幽地說道。
沒多久,小小的梨花齋中出現了許多黑衣士卒,夏憑闌冷冷道:「將屍體抬走,把這裡打掃乾淨。那幾個人呢?」「已死在牆外弓箭手的亂箭之下。」有人稟報。
安雪璃打了個寒顫。他將她攬得更緊了一些,口氣更冷,「我不想知道他們是從哪裡來的,把屍體丟到城外去,別讓他們髒了我的未及城!」「今晚你這裡不乾淨,換個地方睡吧。」他不由分說就將她帶離了梨花齋。
安雪璃一直不知道丈夫自己的寢院在哪裡,自從成親之後,夏憑闌如果要與她同宿,也只是留宿在梨花齋。
當她走進這座三層寶塔式的閣樓時,她立刻知道這裡是他常住所在。
四周的牆壁包括樓梯都是漆黑如墨,牆上沒有用任何的山水畫做裝飾,只有他常用的那只琵琶掛在牆上。
床榻乾乾淨淨,在這看似漆黑一片的屋中,只有床單是雪白色的,一塵不染。
她坐在旁邊的軟椅內,輕聲問道:「以前也有這樣的事情嗎?」「從未有過。」夏憑闌親自為她倒了一杯茶,「因為外人從不知未及城所在,而且他們也和我沒有任何恩怨。」「這一次,是為了你當上武林盟主的事?」「十有八九吧。」「為什麼不留幾個活口審問一下?也許他們還有更大的計劃或者同黨。」「不必,我知道他們的來歷。」他輕蔑地冷笑道。
「知道?」她不解地看著他,「那你……」「以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能解決。」安雪璃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相公,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怎麼?」「我一點武功也不會,遇到歹人只能束手待斃。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而且……對於你城中事務,我也毫無參與的能力。我嫁給你時連一點像樣的嫁妝都沒有帶來,甚至連我這個飛龍堡大小姐的名號,現在聽來也會一議人覺得可笑。」夏憑闌一指托起她的臉,正色地盯若她的眼,「是誰帶給你這樣的自卑?雪璃,我這個人不喜歡扭扭捏捏地猜測別人的心事,我知道你最近的心緒煩亂,所以我沒有問你,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但是既然你已經把話說到這裡,我只好問個明白。」「有件事,我也想問你……」她緊咬下唇。
「什麼?」「當初,你去青華縣……為了見誰?」夏憑闌的臉色慢慢凝結成了冰霜,「是誰在你的耳邊胡言亂語了什麼?」「相公,我知道你不會對我說謊的。」她的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袖口,艱難地說:「我、我想知道你要見的人,是不是……我父親?」他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滿是痛苦掙扎的眼,語氣退盡了所有的顏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在懷疑什麼?」「我……」安雪璃瞥了他一眼,為他的眼神所惑.後半句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說不出來嗎?」他卻看透了她的、心思.「那好,我替你說出來,你在懷疑我就是殺了你父親的兇手,是嗎?」「如果你們是比武中失手誤殺,你……不能算是兇手,但是,我想知道真相。」他幽幽地笑了,笑容綻放在唇角,卻如一朵冰涼的雪花.「雪璃,這句話你不該問我的,雖然我明知道你早晚會問,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問,因為一旦問了,就表示你將我們夫妻的情意看得並不如我想像的重要.難道我這些日子以來對你的種種溫存都不能讓你釋懷這些疑慮嗎?還是你那個表哥對你的影響要遠多過於我?」「我……」她張嘴,卻被他一手蓋住,他的手比起平時似乎更冷了。
「不用和我辯駁什麼.那日在客棧前,你在對面的店裡和你表哥說了些什麼我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但是我不問你,這是我對你的尊重。不過,雪璃,你很讓我失望。」說完,他丟下她,逕自走下樓去。
安雪璃怔怔地坐在那裡,不知何時淚水從眼眶迅速滑落,滴到了手背上。
夏憑闌沒有給她答案,到底是不是他殺了她的父親?但是現在這個答案已經不再重要.她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會讓他如此生氣、失望,甚至是傷心。
這不是她最初的願望。
她獨自坐在這空蕩蕩,黑漆漆的房子一曇,平生第一次覺得孤獨又恐懼,似乎他丟給她的不是這一室的黑暗,而是永遠的拋棄。
不要,憑闌,不要走。
她在心底拚命地喊著,但是口中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一夜夏憑闌沒有回來,次日清晨她醒來時,有婢女端著水盆在房門口等她。
「夫人,該盥洗了。」她全身好像都沒有力氣,懶懶的,任憑婢女扶著她坐在水盆前,一低頭,清澈的水波中看到了自己憔悴無神的臉。
「城主去哪裡了?」她小聲問道。
「奴婢不知道。可能是在議事堂吧?夫人要找城主嗎?奴婢可以去通傳。」「不必了。」她雖然很想見他,但是又不敢叫人去找他,如果他不肯回來呢?她該怎麼辦?
「夫人,樓下有客人說要見夫人。」盥洗完畢,有下人來通報有人要找她,她問:
「是飛龍堡的人嗎?」「不是。」她以為是表哥,不想再給她和丈夫僵冷的關係上平添一份煩惱,但不是表哥的話,哪裡還會有什麼她的客人呢?
下了樓,她意外地看到了昭和。
「太……」她差點叫出來,隨即想起城內沒有人叫他太子,也許他的身份除了夏憑闌之外其它人並不知道,於是轉而改口,「昭和公子,你怎麼會……」「我怎麼會又來了,是嗎?」昭和苦笑著,「京裡出了些麻煩事情,我本來寫了信叫手下人來送,但是轉念一想,大哥那個石頭脾氣啊,只怕一封信說不動他,所以我快馬加鞭地也趕來了。
果然,他硬生生給我一個大釘子碰,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安雪璃想還以一笑,但自覺自己的笑容也有些苦澀。
「怎麼?那件事他和你說了?」昭和捕捉到她嘴角的苦意。
「你是說昭陽郡主的事情?」她柔柔問道:
「事情真的很棘手嗎?」他歎氣道:「我也沒想到昭陽不惜割腕自殺來逼迫父皇,父皇很震怒昭陽的做法,但是又沒辦法,因為太后是最疼昭陽的,所以也幫著昭陽給父皇施壓。」「郡主想怎樣呢?」她不解,「她想讓相公把我休了嗎?」昭和一震,又笑道:「還沒有那麼絕.太后也不會同意讓大哥休妻的,畢竟你是明媒正娶,又是有身份地位的安家大小姐,總不能不顧及你的面子啊。所以太后的意思是,讓大哥也娶了昭陽,一夫雙妻,你們以姊妹相稱,就像上古的娥皇女英.不也是一段佳話嗎?再說,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以大哥的身份地位.娶兩個妻子也不算多。」「哦∼」昭和看著她,「嫂子,我知道要你一下子接受這件事比較難,昭陽那個人你應該是見過了,她的脾氣是驕縱一些,但心眼兒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壞,和她相處並不是難事。」「殿下,」安雪璃直視著他,忽然改了稱呼,「殿下希望我能答應,是嗎?不,或者說我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殿下只是來通知我而已。」昭和鬱塞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神也複雜了一些,「嫂子,我曾問過你為什麼會嫁給大哥,因為我覺得江河日下的飛龍堡實在配不上如日中天的未及城,不過身為一個好妻子,如果不能給丈夫帶來太多的榮耀,起碼不應該為他增加負累,這樣才算得上是德行兼備。」安雪璃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臉孑L一下子變得雪白,身子好像搖晃了一下。他的話敲在她的心裡像把刀,刺得很疼,尤其刺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