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綠光
「你為什麼不乾脆承認,你恨的是你媽?」
韋笑橫眼瞪去。
顏老大咧嘴,笑亮一口白牙。「其實,你只是在恨到最後你媽媽還是選擇為愛抑鬱而終,而沒有為了你這個相依為命的兒子停下腳步。」
韋笑不語,眸底的恨意像是要氾濫般洶湧。
「她不是不愛你,只是更愛那個男人。」而他最可憐,排第三。
「要不是小才睡得正熟,我才懶得聽你胡說八道。」他垂眼看著懷裡邊睡還邊掉淚的淚人兒,彷彿看著她,他的心就可以慢慢平靜下來。
「說到小才,這女孩真好,遇到她,是你的福氣。」
「遇到我,她也算是福星高照了。」他哼著。
「就讓她繼續福星高照吧,別把她扯入你的仇恨裡頭。」顏老大可是把他的心思摸得透徹,不難猜出他到底是怎麼利用斐文婧的,「以往,你的心是空的,所以你以仇恨為生活中心,但現在你心裡住了個人,你想好未來要怎麼走了嗎?」
韋笑聞言沉默著。
他大略跟小才解釋過,但小才沒再細問結果,也沒問他和斐文婧之間的事要等到何時才算告一段落。
她從沒問過。是她不夠在乎?還是她不想強求?也許他應該好好地想想這個問題。他什麼都可以錯過,就是不能錯過小才。
第八章
外頭細雨綿綿,風聲不斷。雨如針,又冽又錐心,風如刀,又凍又剮骨。
不過仍比不上蒙特婁總監辦公室的寒氣逼人,裡頭正在悶悶地蘊量著暴風雪,等待著傲然釋放的剎那。
所以蒙特婁全體員工聰明地遠離危險地帶,就是不想遇見總監,誰都不想當犧牲品。
然而這一點,安坐在辦公桌前的韋笑是沒自覺的。
他拿出凌厲的雕刀,一小段一小段地在木頭上推開線條,手法極為精細,卻也非常耗時,但他不在乎,反正他還可以趁空檔思考一些問題。
好比說未來。
對,他從來沒考慮過的、屬於自己的未來。
以往那種怎樣都無所謂,玉石俱焚也無妨的心態,現在已經行不通了,因為他有小才了,他必需保護她,而且他想要討她歡心,只有當她笑的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的世界有豐富的色彩。
「總監,你一定要這樣笑嗎?」巫才笑嘻嘻的開門走進來。
韋笑不著痕跡地將手頭上的東西丟人抽屜,關上,伸手繼續先前未竟的設計圖。「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笑?」
「這兩隻。」她指著自己的眼睛。
「啐,」他哼了聲,斂眼藏盡心思。
巫才蹦蹦跳跳地來到他面前。「你在生我的氣?」話是這麼問的,但臉上卻是揚著讓人無法苛責的甜笑。
「誰敢生你的氣?」
「有啊,外頭民怨奮起呢。」換句話說,她是被抓進來當炮灰的。唉,大家都不知道,總監的心裡藏著太多的情緒,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則就算她說破嘴,情況還是不會變的。
只是那些事也不是說丟就能丟的吧……
「哪來的民怨?」他要笑不笑的,臉上滿足殺氣。
「沒啦,是我覺得你近來好像悶悶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趕緊陪笑。
「有嗎?」
「沒有嗎?」再把問題拋回去。
韋笑乾脆停下筆。「我只是在想一些問題而已。」哪有人坐在辦公室沒事會哈哈大笑的,幹麼因為他不笑就說他心事重重?
「是因為我嗎?」巫才抿了抿唇,一臉內疚又抱歉的模樣。
「你?」
「對啊,我發現自從我們從顏老大那裡回來後,你就變得很沉默,常常一個人靜靜地沉思,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臉。」她想八成是因為她過份得知他的隱私,又或者是她不經意地掀開他結痂的傷口,惹得他不開心了。
韋笑對她勾勾手,待她走近,一把將她抱到大腿上。
「總監,百葉窗沒放下,」她會沒臉見人啦!
「幹麼要放下?還是說你想要跟我做什麼壞事?」基本上他絕對奉陪,不過他會換個場所。
「哪有!我們在辦公室裡搞曖昧不好啦。」
「只是坐大腿,哪來的曖昧?」韋笑將她徹底鉗制,當她是只不乖的貓,硬是將她抱在懷裡。「哪,我跟你借過大腿,現在也借你大腿,算是一報還一報啦。」
「什麼一報還一報?!」
巫才暗自垂淚,心想等下走出去,大夥一定會取笑她,卻突地發現他把臉枕在她的發頂,長指有意無意地撫過她的發,又像是在發呆了。他到底是在想什麼?近來老是如此。
「總監?」
「嗯?」他的聲音懶懶的。
「今天很冷耶。」
「嗯。」嗯,所以他正抱著她,互相取暖。
「外頭還在下雨,風也滿大的。」她的聲音又甜又軟,令人難以忽視。
「講重點。」
巫才瞪他一眼,惱他不解風情。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今天很適合吃火鍋,你要不要到我家一起吃晚餐?我家的火鍋料很豐盛哦,應有盡有。」
「謝謝你的邀請,但我今天晚上有事。」他以頰摩挲著她細膩如絲的發。
巫才倒也沒有被拒絕的氣餒,只當他是不習慣天倫之樂的景況。「有約會?」她逗趣的問。
韋笑頓了下。
「真的有約會?」巫才嚇了一跳,她隨口說說的而已。
「不是約會,我跟文婧有事……」
「嗯,你去吧。」她打斷他的話,收起錯愕的表情,笑得甜美。
韋笑注視她好一會才問:「你不問問我要去幹麼?」
巫才搖頭。
「你不擔心?」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她搖頭晃腦的說著,抬眼,笑得像朵盛開的花般嬌麗。
她說得從容,但只有自己知道,她在發抖,抖得好厲害。別去、別去……但她說不出口,她知道他有他的想法,自己不能阻止他,但是她好希望他別去。
其實她是很小氣的,她的東西不喜歡跟別人共用或分享,就算只是作戲也不行。
韋笑不悅地道:「真令人討厭的一句話。」她竟然還是這種老樣子,真懷疑她到底喜歡他多少,如果真是愛得深,又怎麼會表現得如此無關緊要、不痛不癢的?
「你說什麼?」巫才沒聽清楚他在念些什麼。
韋笑看著她的目光複雜難解,一會便收回大腿使用權。「我還有約會,先走了。」他把她抱起,起身打理自己。
「……喔。」還沒到下班時間耶∼老闆翹班,真是不成體統。
他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想不想跟我去?」
「欸?」她眨眨眼,想了下,搖搖頭,「哪有這種道理?」
約會還帶著電燈泡,這是哪門子的約會法?她知道他們只是假扮男女朋友,她向來識大體,不會拿這大作文章。
況且他是有正事要做的吧,帶她去確實不是很恰當。
「喂,你的男人要去跟別的女人約會,你的反應就只有這樣?」韋笑雙手環胸,不悅地瞪著她。
巫才水亮亮的眸轉了一圈。「如果我叫你不要去,你就不會去嗎?」她把問題拋回去給他。
「也許。」只要她開口。
「為什麼要我說呢?你可以自己決定去或不去,不需要我替你決定,不是嗎?」說著,巫才垂下視線看著地面。「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會支持你。」
韋笑一開始被她激得臉色黑了大半,聽到最後,光採點點綻開,展現出他近日來最具魅力的笑容。
「真的?」他緩步走向她。
「但是你不可以真的喜歡她哦。」她嘴一扁,埋怨得甜透了。
「廢話!」他一把抱住她,「有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我可是很難安心。」她咕噥著。
其實她很氣自己幹麼那麼大方,照道理說,她應該要發脾氣,甚至威脅他,只要他敢去赴約,後果自負,可是……一想到他的處境,她就什麼也說不出口。
現在她只能等,等有一天他自己想通了,發現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快樂的事,什麼仇啊恨的,真是傷神又傷身,太得不償失了。
「還是你先到我的住所等我?」韋笑在她耳邊低喃著,像陣溫醇的風拂過。
巫才耳邊一陣燒熱,忙將他推開一點。「不行,我說了,我家今天晚上要吃火鍋。」
「到底是……」
「一樣重要!」有完沒完,比她還婆婆媽媽。「我才想問你,報仇和我哪一個重要咧。」當然啦,這是玩笑話,真要相比,她很怕自己鎩羽而歸。
「……」當然是她重要,但是……
「好了,快點去吧,早點回家。」他至少還會猶豫,她已經該叩謝皇恩了。唉,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退到這一步。
「晚點給你電話。」他在她頰上香了個吻。
「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巫才臉上燦爛的笑瞬間沉入一片死海。不知道她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揉著快要笑僵的臉,她心事重重地垂下眼,隨即又輕喝一聲,振奮士氣。
消沉什麼玩意兒!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她要笑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