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單煒晴
「已經三天了?」真是不知不覺。
三天比她平時閉關的時間來得短,怪不得她會覺得沒啥感覺。
搔搔三天沒洗的頭,封江花走到實驗室的冰箱前,從裡頭拿出一個三明治,邊嚼邊步出實驗室。
站在實驗室的門外,她愣愣的看著滿地的紅線。
雖然只有她和他看得見,不過這副景象還真是壯觀。
「我們到底為了什麼拉開這麼長的距離呀?說不定這兒的線都可以繞地球一圈了。」抓抓有些癢的背,她就算想順著紅線找到他都難。
嗯,看來三天沒洗澡確實有些難忍,要是再過久一點的話,就會沒感覺了。
邊在腦子裡念著,她先往樓下找。
沒看見那高大的身影在他最常待的窗前,封江花腳跟一旋,轉而走向臥房,因為沒事也不能幹嘛,或許他會睡個午覺打發時間。
她輕巧的打開房門。
「這裡也沒有……」再次撲了個空,她拉拉紅線,突然發現三天沒看到他,心裡有種空虛的感覺。
記得一開始的幾天,她對紅線和他的興趣還很高的時候,幾乎是天天跟在他身邊,他做什麼,她便在一旁做觀察記錄,直到三天前她踏進研究室閉關,準備研究紅線的成分構造之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這三天他都在做什麼?「會去哪暱?」樞樞左邊突然發癢的小屁股,她找過一、二樓之後,往頂樓走去。
只剩下那裡了。
封江花踏著這邊絆一下,那邊拐一跤的踉蹌步伐,好不容易走到頂樓,打開門扉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傻了。
她知道現在是冬天。
紐約的冬天下雪,她當然也很清楚。
只是他這個台灣來的外來客就算不清楚,也該看得出來「大雪紛飛」是啥模樣吧?瞧整個屋頂被雪覆蓋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老兄竟然優閒的躺在地上賞雪?想冷死也不是這樣!僅穿著薄薄的實驗白外套,封江花這個從小生長在紐約的人冷得「皮皮挫」,她一邊慢慢接近,一邊用雙手搓著兩臂保暖。
「上、上、上上上……帝帝帝帝帝……耶、耶、耶穌!」上下牙齒緊黏著分不開,偏她又要說話,寒風陣陣,吹得她牙關直打哆嗦。
淡金貓眸睨了她一眼,然後又閉起來。
她一副冷得發顫,流鼻水又面色蒼白的模樣,的確是「上帝耶穌」!「你你你你你……」他怎麼都不會冷的樣子?申屠元懶懶地打斷她,「如果你非要一個字說那麼多遍的話,就別開口。」聽了老半天,也聽不懂她想說什麼。
封江花還是忍不住寒冷,為了說話乾脆在原地小跑步起來。
唔,物理學上來說,摩擦會生熱,運動一段時間脂肪會燃燒產生熱能:問題是她跳了老半天,除了腿快麻木沒知覺外,怎麼還是沒有感到半點溫暖呢?臉上除了飄落的雪花,還多了被雪潑濺的冰冷感。
申屠元那張高貴卻傲氣十足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兩片唇瓣輕啟,「不要把雪濺到我臉上來。」
「啊?」這才發現自己的動作讓滿地的積雪四處飛濺,封江花趕緊停下來,「對不起。」咦?可以好好說話了?雖然身體還是會冷,不過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說不出話來,大概是習慣了吧!她摸摸仍然冰冷的面頰,在心裡猜測。
「你不進屋裡嗎?」她頭髮蓬鬆凌亂的螓首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只是他沒睜開眼。
「有事?」他反問,惜字如金。
封江花望了天空,歎了口氣。
他還是這麼難溝通。
拉拉因方纔的動作而纏上腳邊的紅線,她在他身邊坐下,「我想跟你談談紅線的事。」心高氣傲的貓兒終於傭懶的張開眼皮。
「我想你也看到了,家裡的紅線牽來牽去多得快要滿出來。」『所以?」申屠元換了個動作,甩手撐著頭,還是一副貪懶的模樣。
嘖,頭好癢。
她兩隻手都伸進糾結的黑髮中抓癢,「我想把紅線的長度縮短一點,這樣才不會有人摔倒。」有人摔倒?「我沒差。」摔倒的人都是她。
朝天空翻了個大白眼,封江花沒好氣道:「我有差。」對生活細節向來不在意的封江花對於四處亂繞的紅線,煞是頭大,研究室裡的瓶瓶罐罐多,近來打破的也多,而這些損失都是這條過長的紅線害的,她當然有差。
她的視線順著自己帶上來的紅線團移到他左手小指上的紅線。
咦?推了推眼鏡,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怎麼綁在他手上的紅線還是那麼清爽,只有單一的線條,而跟在她後面的卻是像毛線球般的線結?「這種小事你自己決定就好,何必來問我。」燦爛的眼眸合起,他的話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封江花目光兜回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因為紅線的另一頭是你呀。」基於共同生活的道理,她總是要給對方尊重吧。
因她的話,貓眼兒緩緩對上她笑吟吟的臉。
很奇怪。
她笑起來的感覺跟曾爺爺很像。
如沐春風。想起了這麼一句成語,申屠元沒有移開眼,反而更加出神的盯著她。
有一種淡淡的情愫在他心中發酵。
小時候,他總愛賴在曾爺爺身旁,即便知道他常會弄些陷阱給他跳,或是講話十句裡有九句不是真的,但他還是信以為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
他沒有童年玩伴,不是他交不到,而是他不屑和同年紀的小朋友玩,對他而言曾爺爺就是他的玩伴,他們除了有曾祖孫這樣的血緣關係,曾爺爺更是他學習上的老師以及不可多得的益友。
那個時候,他簡直把曾爺爺當神一般崇拜。
而現在,在她身上,他彷彿看到曾爺爺的影子。
那種笑起來比陽光還燦爛,又比夕陽還和煦的模樣,簡直就是曾爺爺的翻版。
現在是下雪天吧,一瞬間他還以為看到了春天。
「怎麼了嗎?」見他盯著她也不說半句話,封江花搖頭晃腦的問。
晤,好冷,他要是再不說好的話,她可能會感冒。
眼尖的發現她在發抖,申屠元淡淡的開口:「要怎麼做隨你。」這句話對封江花來說如同解禁,她猛地跳起來,「知道啦!」丟下這麼一句,就匆匆的跑回屋內。
這麼冷的天氣還是去泡個澡好了,她邊跑邊思忖。
直到那抹纖細的影子消失在視線中,申屠元才收回放遠的目光。
或許曾爺爺只是找到另一個跟自己很像的人來他身邊,繼續荼毒他。
末了,他忍不住這麼想,跟著又窩回原地。
當封江花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踏出浴室後發現他還沒回到屋內,眼鏡後的大眼兒滴溜溜地一轉,她抱起放在沙發上的毯子,咚咚咚跑回屋頂。
屋頂上,他幾乎快被皚皚白雪給覆蓋,卻堅持不肯離開。-
這次總算記得穿上厚重雪衣的她,輕手輕腳小聲的靠近他,蹲在剛才她坐的位置,仔細凝視他的面容。
他不只眼睛像貓,連行為舉止都很像,這是她前幾天觀察下來的心得。
他走路的步伐很輕,輕到完全聽不出聲音:他睡眠的時間很長,幾乎沒事的時候都在睡: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就像只傲氣十足的貓兒,連應付別人一下都不願意,但是只要他心情好.又會自己靠過來,雖然什麼都不說,那雙專注的貓眼就是會讓對方知道,他正在看著你。
對了,他也很愛乾淨,一天裡總要洗個兩、三次澡,如果他真是隻貓的話,大概會不斷的舔舐梳理自己的皮毛吧。
正要把毯子蓋上他的身軀,一隻手速度比她更快的箝制住她的動作。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她了!「嗄!」要不是手被他緊緊抓住,她可能會往後跳開一大步。
「要幹嘛?」向來懶洋洋的眼裡出現戒備,申屠元語氣冷淡的問。
嗅,她都忘了,他也跟貓兒一樣帶點神經質,且時時保持戒心。
有那麼一時片刻,她很想摸摸他柔順的短髮,像梳理貓毛那樣輕聲告訴他,沒什麼好擔心害怕的,隨即又想到假如像對待一隻貓兒那樣對他,可能會被他瞪吧。
「我拿毯子來給你。」揚起手中的毯子,她證明自己沒有「意圖不軌」。
申屠元這才放開她的手。
「你今天不進研究室?」看他高高翹起的眉峰,封江花知道他肯說話一定是心情不錯。
「出來解決紅線的問題。」剛才為了洗澡方便,所以她還沒將紅線恢復適當的長度。
他隨口問:「解決了?」一副不很在意的模樣。
「還沒。」封江花搖搖頭,見他坐起身,她乾脆把毯子往自己身上披,反正他看起來也不需要。
覷著她的動作,申屠元驀地伸手抽過一半的毯子和她擠。
懶得和他爭,她稍稍移動臀部.讓出一塊位置給他。
「我在想或許有很快可以解決的方式。」她大概看過紅線的長度,如果要用「我討厭你」來縮短,說不定也要說上大半天,或許可以考慮用另一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