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可薔
程予歡無語,深刻地凝視她,看得她不禁心慌意亂,幾乎無法維持住笑容。
「你到底怎麼了嘛?予歡。」
「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他輕輕扯開她的手,走進休息室,取出夾克裡的小絨布盒。
席夢蘭瞥見那盒子,眼眸一亮。今天,他領著她逛逼了從前所有經常約會的地點,她一直在等的,就是他拿出來的這一刻!
他終於決定重新向她求婚了嗎?只是,怎麼會選在廚房這種沒情調的地方呢?他好歹也佈置一點浪漫的環境嘛!
她有些哀怨,卻有更多欣喜,眉眼彎彎,燦笑如花,她等著他對自己吐露甜言蜜語,等著他取出戒指來為自己戴上。
然而,他將盒子打開了,卻只是拿出那枚閃亮的鑽戒,擱在流理台上。
她神色一變。「予歡,你……」
「我對不起你,夢蘭。」他澀澀地看著她,澀澀地說出她這輩子不敢相信自己會聽到的話。「我不能遵守我們的約定了。」
「為什麼?」她嗓音發顫。
「因為我愛上了別的女人。」
「你是說……方雪?」
他點頭。
「你……怎麼可能?」她不相信!「你怎麼可能愛上她?她今晚……破壞了這場重要賭注啊!她耍這種心機、這種手段,你怎麼可能還喜歡她?」
「不管她做了什麼,我已經喜歡上她了。」程予歡悠然表白,語氣似是無奈,眼潭卻漾著溫柔情意。「應該說,我深深愛著她,尤其今天晚上,我更加確定自己不能沒有她。」
「什麼意思?你剛剛不是還對她很生氣嗎?不是還罵她不該那麼做嗎?」
「我會對她生氣,是因為我在乎她,非常非常在乎——我對你生氣過嗎?夢蘭?」
她一怔。他確實不曾對她發過脾氣,就連她曾經在公開場合否認與他的關係,讓他那麼下不了台,他都不曾責怪過她。
「那是因為你寵我啊!」她驚聲抗議。「因為你很愛很愛我,所以才捨不得對我生氣,不是嗎?」
「我本來也以為是那樣的,可現在想想,我之所以不曾對你或其他任何女人發過脾氣,是因為我不夠在乎吧?」
「你、你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席夢蘭惱了,熊熊怒火在胸口灼燒,她長到現在,不曾受過這般奇恥大辱——他竟然寧願愛一個小胖妹,不要她?「你的意思是男人深愛一個女人,反而會對她發火嗎?這是什麼鬼道理?」
「別說你不相信,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程予歡無奈地扯唇。「為什麼會那麼氣她?為什麼她犯的錯,就像是我自己犯的一樣?為什麼當別人瞧不起她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也被踐踏了?為什麼當她不懂得珍惜自己名譽的時候,會好想打她一耳光,要她清醒一點?」他閉了閉眸,品味胸臆間那難以釐清的情感。「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才我看著她的時候,一下子想搖她肩膀,狠狠痛罵她一頓,一下子又想把她摟進懷裡,好好地安慰……」
所以,他才會對她那樣冷漠,因為不確定該如何面對她。
「我真的很抱歉,夢蘭,我很努力想守住我們之間的約定,但我不能欺騙你。」他自責地坦白。「今天我帶你去我們從前約會的地方,其實也是想將這段感情做一個了斷。」
「了斷?你居然決定了斷我,選擇另一個女人?」席夢蘭嘲諷地笑了,眼眸卻也點亮受傷的淚光。「我輸了……我竟然輸給那個不起眼的小胖妹?」
「對不起。」他誠摯地道歉。
對不起?他就只能說這句話嗎?
她憤然瞪他。「你從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從你生日那天嗎?」
「你果然看到了。」他歎息,早猜到她目睹了那個激狂的吻。
「沒錯,我是看到了,我看見你吻她,但我想,也許你只是一時把持不住,只要我對你溫柔一點,你的心一定還是屬於我……」她頓了頓,哀傷地望他。「是我太自信了嗎?其實你早就不愛我了,對不對?」
他無語,半晌,沈重地頷首。既然決定毀諾,他也只能背起負情的罪。
她驀地倒抽口氣,憤慨地拾起流理台上的鑽戒,用力擲進排水孔裡,將水龍頭開到最大。
嘩啦啦的水流沖走兩人的定情物,也捲走曾有的那段情。
「程予歡,我告訴你,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你這輩子也休想再回到『LeMagicien』了!」
撂下狠話,她頭也下回地離開,背脊仍驕傲地挺著,不失千金小姐的風範。果然還是席夢蘭啊!
程予歡淡淡一笑,但那清淡的笑意在想起那個完全佔領他心城的女人後,便猶如殘雪見著春陽,迅速消融——
娃娃,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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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叫我了!不許你叫我『娃娃』!你真的好過分……」
一回到家,方雪便撐下住滾熱發燙的身子,倒在沙發上痛哭失聲。
家裡都沒人在,她的養父養母跟團出國旅行了,屋子空蕩蕩的,正好容她盡情哭泣。
她哭著,一面將抱枕當成那個令她心碎的男人,握拳撾打。
可他好似不痛不癢,還在她腦海裡,自以為是地喚著他親自為她取的小名,他競還好意思勾著那無賴似的笑,刺傷她。
她好恨他,好恨好恨!不曾試過這樣恨一個人,恨到撕心裂肺,就連小時候漸漸領悟原來親生父母是拋下自己跟哥哥遠走高飛時,都不曾如此去恨……
一串清脆的鈴響忽地在屋裡震動,她茫然半晌,才領悟是手機。她摸索著拿起,一見螢幕上的顯示,連忙抹去眼淚,深呼吸幾口,強裝出輕快的聲調。
「媽,你怎麼打電話回來了?日本好玩嗎?」
「滿好玩的,東西很好吃,我跟你爸都吃了不少。」她的養母笑道。
「是嗎?那太好了!」
「你呢?現在人在哪裡?你不是說你那個乾哥哥要幫你慶生嗎?」養母溫柔地調侃。「怎樣?他有沒有送你生日禮物?」
「有啊!」她偷偷吸鼻子。「他當然有,他送了。」
「她說送了……」養母似是轉過頭,對她養父說了什麼,然後又笑著繼續與她對話。「你爸想知道他送了什麼?」
他送了她一份「厚禮」,一份令她永生難忘的禮物。
方雪漠然想,眼淚又紛紛墜落。「噯,媽,你們就不要再問了。」
「這丫頭害羞了呢!」養母又對養父報告,兩個老人家拿她打趣,又閒聊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道別。「你爸跟你說生日快樂。」
「謝……謝謝。」她差點藏下住哽咽。
掛斷電話後,方雪靜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宛如一尊木頭娃娃,唯有頰畔乾下了的淚痕,顯出一絲生氣。
「生日快樂……」她苦澀地低喃。
這真是她活到目前為止,最悲慘的一次生日了,她寧可所有人都忘了這一天,誰也不要對她說生日快樂。
因為她,一點也不快樂,一點也不……
鈴聲又響,她懊惱地呻吟,拿起來一瞧,螢幕上熟悉的名字閃爍著,一點一點,亮進她的眼,也灼痛她的心。
她瞪著手機,任鈴聲響破靜夜,就是不接。
接著,門鈴也響了,叮咚叮咚,敲得她耳膜發疼。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她才下定決心,咬緊牙關,拖著昏沈的身軀前去應門。
門的另一邊,果然站著一個她不想見到的男人。
「你來幹麼?」她冷淡地問。
「怎麼不開燈?」程予歡見室內一片昏暗,眉葦蹙攏。「你家沒人在嗎?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出國旅行了。」
他點頭,右手摸索上牆面,打開客廳主燈,她慘白的臉、紅腫的眼皮,嚇他一跳。「你怎麼了?你在哭?」
哭又怎樣?她郁惱地將他推開,眼看就要關閉門扉,他反應靈敏地立刻展臂抵住門框。
「你出去,我家不歡迎你。」她瞪他。
他亦深深回凝,良久,才沙啞地揚嗓。「今天是你生日。」
「……又怎樣?」
「我答應過要幫你慶生。」
他終於記起來了。她又是哀怨,又是悵惘,咬著唇,倔強地凝定他。
「所以,你是來道歉的嗎?」她戒備地問,小心翼翼地懷著最後的希望——拜託拜託,不要讓它碎了……
「娃娃!」他陰鬱地揪眉。
「你是不是要道歉?」她堅持。
他重重歎息。「你到現在還不認為自己有錯?」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
「我要怎麼相信你?」
還是這句話!方雪凍立原地,希望的泡泡在胸口幻滅。
她以為他想通了,想透了,所以來找她求和,原來不是,他依然誤解她,還是不懂她!
「你出去!」她激動地推他,她的世界下起雪,她好冷,身子偏又發燙。「我不想見到你!」
「娃娃,你別無理取鬧!」他惱怒地低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