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搶救總監

第19頁 文 / 季可薔

    她不給他思考的餘裕,半強迫地拉他走進廚房,「督促」他做菜,他雖然有些意興闌珊,卻不忍令她失望,一遍又一遍地試做。

    兩人從深夜忙到破曉,她甚至央求他把爺爺的日記翻出來,試圖在裡頭找出蛛絲馬跡,但依然毫無頭緒,終於,她累了,趴在廚房吧檯邊迷迷糊糊地打盹。

    而他仍繼續煮魚湯,嘗了嘗味道,還是不滿意。鯖魚是一種很平民很大眾化的魚類,容易失去鮮度,作為魚湯,一點也不特殊。

    但就因為不特殊,反而更考究料理的功夫,只要有一點點失誤,便絕對滿足不了一個挑剔的老饕,可偏偏他怎麼試,就是找不到完美的味道,猜不透魔術師在這湯裡下的魔法。

    算了,不做了!程予歡懊惱地甩下湯杓,走出廚房,見方雪累到在吧檯上趴睡,額頭還教袖口的衣扣壓出一枚紅紅的圓印,他微笑了,陰沈的情緒頓時晴朗。

    他靠近她,興味地研究那枚印記,看著看著,目光竟偏移了,不知不覺落向她粉嫩的櫻唇。

    他出神地望著,心跳莫名加速,血液沸騰著,直到她彷彿在抗議他輕薄的眼神似的,在夢裡細細打了個噴嚏。

    冷嗎?他倏地凜神,微微蹙眉,見她無意識地拿食指揉鼻尖,竟揉出一滴鼻水,又忍不住好笑。

    這個娃娃,他真是敗給她了,簡直沒一點淑女形象嘛!

    他搖頭,抽出一張面紙,輕輕替她拭淨鼻緣,又抓起她那根調皮的食指,抹乾淨。

    也不知是感受到他的溫柔,還是作了什麼好夢,她甜甜地彎了彎唇,逸出一聲好滿足的呻吟,像撒嬌的貓咪。

    他低聲一笑,勾起手指,彈了彈她圓翹的鼻頭,又癡癡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找來一件薄毯替她披上。

    她又輕吟一聲,更滿足了,他看著她甜蜜的睡相,心情卻再次陷入陰鬱——他究竟該怎麼辦好?這場賭約,到底該贏該輸?

    思索許久,仍是想不透,他重重歎息,在她身畔落坐,接過古董木盒,百無聊賴地翻看,忽地,他瞥見木盒似有個夾層,摸索著拉出來,裡頭竟藏著一封信。

    是爺爺留給他的嗎?他大驚,呼吸頓時暫停,顫著手抽出信來,小心翼翼地展開——

    死小予,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爺爺我大概已經上西天了吧!

    這幾天,我一直等你,你卻一直不回來,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隨時都可能離開,偏偏你這不肖的孫子還在外頭貪玩。

    這下可好,我們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你後悔了吧?

    讀信至此,他已抑制不住滿腔激動,眼潭一波酸浪湧上,威脅著要氾濫。

    「對,我後悔了,真的很後悔……」他苦澀地懺悔,在爺爺面前,他沒什麼好隱瞞的,只想跪下來認錯。

    我不想剝奪你的繼承權,但看來不給你一記當頭棒喝,你這死小予永遠不會醒的,所以我決定什麼都不留給你,

    你不會怨我吧?

    他不怨的,只怪他自己,是他自己不好,傷了爺爺的心!

    我相信,依你叔叔那種個性,「LeMagicien』遲早會被他敗掉吧?但是沒關係,餐廳這東西是死的,倒了一間大不了再開一間,我希望傳承的,是精神,是對美食的理想與熱愛。

    你這死小子可能永遠不會懂,說不定會從此落魄潦倒,一輩子爬不起來,如果真是那樣,我也只好認栽,這場跟命運的打賭,是我輸了。

    但如果,你真的爬起來了,我這場賭注就沒白費了。

    予歡,你會讓我失望嗎?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他深吸口氣,雙手捏緊信紙——

    這場賭約,他要贏!

    第八章

    發生了什麼事?是奇跡嗎?

    隔天早上,方雪發現程予歡忽然變得積極了,他不再輕言放棄,也無須她的「督導」,主動不眠不休地做菜,用自己天賦的味蕾去想像魔術師的味道。

    尤其是最重要的主菜,鯖魚湯。

    這道料理的主要食材是鯖魚,加上馬鈴薯、洋蔥及奶油熬煮,吃的時候配上淋了少許醋的麵包片。

    「是奶油的關係嗎?」她猜測。「布列塔尼地區的奶油聞名全法國,是不是需要某種特殊的奶油?還是鹽的關係?據說那裡有某個小島生產的海鹽,號稱『鹽中之花』,細緻的風味,被法國美食界視為經典。」

    「鹽跟奶油當然很重要,不過我想了一整晚,最重要的大概是食材本身吧。」程予歡悠然下結論。

    「你是指鯖魚?」

    「沒錯。」他點頭。「我認為鯖魚的鮮度才是決勝負的重點,一條好魚能引出鮮美的湯頭,就算不用什麼特別的調味料,也能讓湯變得好暍。」

    「話是沒錯啦,可是鯖魚本身就是一種很容易腐爛的魚類啊!聽說就連日本人也不太敢吃鯖魚的生魚片,還有人說這種魚在流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變臭。」

    「在流動的時候就開始變臭?」程予歡好玩地揚眉。「這種說法倒挺有趣。」

    「有趣什麼啊?」方雪一點都看不出這句俗話的幽默之處。「重點是這是一種便宜的魚,一點都不高貴,你要怎麼強調它的鮮度呢?」

    「你剛剛說,連日本人都不太敢吃生鯖魚。」

    「嗯。」

    「不太敢吃,就是表示還是有人敢吃——為什麼?」他興味地沈思。

    她愣住,迷惘地注視他。

    「我們去漁市一趟!」他忽然興致高昂地宣佈,拉著她,開車穿過雪山隧道,直奔南方澳漁港。

    這裡是台灣最富盛名的鯖魚產地,每年的鯖魚季,更吸引無數遊客前來湊熱鬧,人手一尾烤鯖魚,吃得津津有味。

    兩人一攤一攤地問,有沒有哪種鯖魚是特別新鮮的?跟別種不同,生吃也行?攤販們不曉得,他們便逐一跟那些捕魚人家打聽。

    從午後問到日落,過了午夜,又等在港邊攔截那些凌晨出港的漁民。終於,方雪問出一點眉目,興奮地朝程予歡招手。「予歡、予歡,你快過來!」

    「怎樣?」

    「這位老伯伯說他可能知道,他說日本有一種白腹鯖魚,比台灣產的花腹鯖魚肉質肥美許多,而且他們會用一種特殊方法來保存。」

    特殊方法?程予歡揚眉,轉向一旁呆坐的老人;他年紀很大了,腦筋看來也不太靈光,獨自坐在路邊,吸著菸,偶爾過往漁民會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人。

    「老先生,請問是什麼樣的方法呢?」

    「用釣的。」老人恍惚地回答,頭也不抬。「不可以用漁網。」

    「然後呢?」

    「要打孔,把血放乾淨。」

    「放血?怎麼放?在哪裡打孔?」程予歡一連串地追問。

    老年人冷睨他一眼,不說話。

    這老人不喜歡他嗎?還是嫌他態度不佳?程予歡尷尬地呆立,一時不知所措,幸而方雪蹲下身來,耐心地與老人對話。

    她花了好一段時間,又許他一條外國香菸,好不容易才引他再度打開話匣子。

    「那是我以前在日本捕魚的時候,當地朋友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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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在魚腮及魚尾處打孔,迅速放血,為了怕損傷鯖魚,不能使用漁網捉捕,只能用釣的,買賣時也不能稱重。

    為了找到用這種特殊方法捕獲的白腹鯖魚,程予歡特地聯絡業界相熟的朋友,打聽是否有日本料理餐廳從某種管道進口此種鯖魚,經過幾番波折,總算從某處友情獲贈幾尾鯖魚。

    抱著冷藏箱回到「雪娃娃」,他立刻奔進廚房,做出一道鮮美魚湯。

    方雪試味以後,大為讚歎。「好棒!真的好鮮甜,跟之前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總算趕上了。」程予歡淡淡微笑,對成果也很滿意。「今天晚上,就拿這些鯖魚來煮湯招待張泰瑞跟他的朋友吧!」他頓了頓,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佐餐的葡萄酒呢?你準備好了嗎?」

    「我早就想好了,既然是布列塔尼的海鮮料理,當然就要搭配當地的麝香白葡萄酒啊!我昨天就已經從你爺爺的酒窖把酒領出來——哈啾!」她驀地頓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還不小心流出一管鼻水。

    好糗!她尷尬地搗住鼻子,急忙找面紙。

    他主動抽給她,關懷地問:「怎麼?你感冒了?不舒服嗎?」

    「沒事。」她盡量小聲地擤鼻涕,挽救形象。「只是鼻子有點過敏。」

    「你一定是跟我奔波了一整晚,太累了。」他揉揉她的頭,看著她的眼神依然溫煦和藹,一點也不嫌棄她的狼狽。「快到樓上去睡吧,我的床讓給你。」

    她睡他的床?「那你自己呢?你昨天也幾乎沒睡啊。」

    「我無所謂,隨便趴在桌上瞇一下就好。」程予歡說得瀟灑,大有男人隨遇而安的風度。

    但她還是不捨,他眉宇間也見濃濃的倦意,實在需要好好休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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