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季可薔
「你昨天喝了什麼?」程予歡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她愣了愣。
「你昨天一定喝了好酒,對吧?」擒住她的眼神如夜星神秘閃亮。「我爺爺一定開了什麼好酒賄賂你。」
所以她今天才會那麼緊迫盯人。
方雪頓悟這男人的言下之意,不禁笑了,即便她百般告誡自己端出「監護人」的架子,卻總是讓這男人逗笑。
「是克魯格香檳。」
「克魯格?香檳界的傳奇?」程予歡俊眉一挑,似真似假地抱怨。「那老頭也真是大手筆了。」
的確很慷慨,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能品嚐這樣的頂級香檳,而且要幾杯有幾杯,喝醉也無所謂。
「好喝嗎?」見她眼神夢幻,程予歡斂了哀怨的表情,嘴角溫柔勾起。
好喝嗎?
方雪神情更夢幻了。「怎麼說呢?那簡直是天堂才有的味道,喝下去的時候,好像每顆泡泡都在嘴裡歡唱跳舞……」
歡唱?跳舞?程予歡嗤笑。「娃娃,你漫畫看太多了吧?」
方雪怔住,知他是嘲弄自己形容的語彙太誇張,粉頰烘暖。「總之真的很好喝。」她窘迫地斂眸。「我真希望哪天也能請我爸媽喝一瓶就好了。」
雖然他們是她的養父母,卻待她猶如親生,她一直希望能好好報答他們。
「對了,我記得你前幾天好像說過,」程予歡興味地注視她。「他們的結婚週年紀念日快到了。」
「對啊,就是明天——」方雪一凜。「糟糕,我忘了訂餐廳了!」說著,她匆忙回到自己座位上,在抽屜裡翻名片。
「不用訂了,要請人吃飯,哪間餐廳比得上我們家?」程予歡揚聲。「我直接打電話請餐廳經理替你們留個包廂吧!你想去哪一家?信義區的旗艦店嗎?」
「可那一家不是半年前就要預約訂位嗎?」
「開玩笑,我是什麼人?我這個總監想訂位,他們能拒絕嗎?」
「可是……」方雪仍然猶豫,跟在他身邊半年,她從未想過利用助理的特權,這樣會不會被人家認為公私不分?
「你別想太多,這不過是一點小事。」程予歡彷彿看透她思緒,溫聲安撫她。「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那就謝謝你了。」她這才接受他的好意。
隔天晚上,當她帶著父母坐進餐廳經理特別為他們準備的包廂後,才發現他賜予她的好意遠遠超乎她的意料之外,他不但請經理留了一問裝潢最雅致貴氣的包廂,還開了一瓶克魯格香檳請他們喝。
「這是我們總監請我送來的,祝福兩位結婚週年快樂!」餐廳經理親自為他們斟酒。
她的父母喜出望外,而她怔怔坐著,終於明白為何他身邊的女人最後都會愛上他。
因為他實在太體貼入微了,總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展現溫柔。
她開始害怕,怕自己有一天會愛他到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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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半年,程予歡依然是浪蕩風流的王子,方雪也依然掙扎在對這男人的愛與不愛之間。
每過一天,方雪便更瞭解程予歡一分,她懂得他其實不是濫情的男人,只是天性多情,他捨不得喜歡他的女人受苦,總是盡量回報她們的愛慕。
他並非真風流,或許該說騎士精神在作祟,才會雨露均沾,對每個女人都好。
他就像童話中的快樂王子,取下自己身上的寶石與金箔,分送給每個需要的人,不只是那些期盼與他談一段浪漫戀愛的女子,他也認養國內外數名貧童,定時捐款給各慈善機構。
他是個好人。
方雪常會想,像這樣一個體貼又有才氣的王子,究竟要什麼樣的女人才能真正擄獲他的心?她肯定非常出色,很特別,跟一般人不一樣。
她該是美麗的,美得出塵,美得不似凡間品質。
她也一定很溫柔,很優雅,待人落落大方,到哪裡都是全場矚目的焦點,眾人仰慕的對象。
她,也許就是——
「夢蘭。」
歎息般的呼喚如一根細絲,絞扭方雪胸口,她望向那個坐在辦公桌前,很認真地對著桌上一隻相框發呆的男人:心,微微發疼。
「小雪,你說我該怎麼向她道歉?」程予歡抬眸,眉間打著憂鬱的皺摺。「我沒想到她會那麼生氣。」
一向在情場上縱橫得意的他,難得也有鎩羽而歸的時候,而這令他失意的女子,就是席夢蘭,一個出身嬌貴的千金小姐。
兩人其實在大學時,是學長學妹的關係,當時他就很喜歡她,只可惜佳人身旁已有護花騎士相伴,他只能默默地單戀她。
直到四個月前,他們在一場社交派對重逢,她已恢復單身,而他也仍對她舊情難忘,天雷霎時勾動地火,兩人以光速陷入熱戀。
席夢蘭外表溫柔婉約,醋勁卻極大,不許他對別的女人多看一眼,他為了表示自己的專情,傚法起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斷絕其他所有的女性關係。
不料前幾天,他某位前女友受到老公家暴,來找他訴苦,哭倒在他懷裡,而這一幕,又無巧不巧地遭席夢蘭親眼目睹。
她誤會他劈腿,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逕自斷了與他的聯繫,避不見面。
「不能怪她,誰要你以前紀錄不好?」方雪柔聲剖析事情脈絡。「她難免會誤解。」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向她解釋啊!」程予歡懊惱地歎息。「可是她怎麼也不肯聽我說。」
「因為她受傷太重了吧?」方雪猜測席夢蘭的心情。「席小姐那麼愛你,一定覺得很難過。」
「都是我不好!」揣摩女友該是如何心碎,程予歡對自己更氣惱。「娃娃,你說我該怎麼辦?」
「跟她道歉。」
「可是她不肯見我。」
「她不見你,你就去見她,你可以在她家門外站崗,一天、兩天甚至三天,我相信席小姐的心腸不是鐵打的,她一定會肯見你。」
「這樣好像有點無賴?」程予歡有些遲疑,他從未用過這類死纏爛打的招數,事實上,以前的他根本無須這麼做,都是女人主動投懷送抱。
「不會的。」方雪朝他鼓勵地微笑。「如果是我的男朋友肯在家門口為我站崗,我會覺得很感動。」只可惜從來沒有男人會為她這樣做,以後或許也下會有。
「去她家站崗……」程予歡揉捏著下頷,彷彿正思索著這樣的可能性,片刻,他驀地下定決心。「好吧,就這麼做!」
廢話不多說,他馬上起身準備走人。「那公司的事就麻煩你罩了,如果爺爺問起我,你幫我頂一頂。」
「沒問題,你快去吧!」
「嗯。」他穿上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走人,很明顯一顆心已經飛到女友身邊,只願與她比翼。
方雪目送他,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驀地在胸臆堵塞,她深呼吸,笑意在唇畔寂靜地消逸。
好奇怪,為何她唇間彷彿嘗到一絲苦味?是早上咖啡喝太多了嗎?
她搖搖頭,甩開腦海中晦澀的思緒,強迫自己坐回辦公桌,先打電話取消幾個行程,然後埋頭處理例行公事。
再抬頭時,已是晚上七點多,早過了下班時間。
她起身伸懶腰,來到窗前,凝望街角一盞路燈,恍惚地想著程予歡是否也正站在某盞街燈下孤單守候。
不知道席夢蘭肯不肯見他呢?希望她快點答應見他,夜色愈濃,氣溫愈涼,他吹太多風恐怕對身子不好。
希望她別再狠心折磨他,他是真的待她一往情深,希望兩人誤會快快解開,從此幸福美滿。
希望他能幸福,永遠快樂……
方雪默默在心裡祝禱著,祈求著,牆上時鐘滴答滴答地走,一聲一聲牽引她神魂漫飛。
她飛進時光隧道,來到一年前,在麵包坊初次遇到他,他笑著拈下落在她頰畔的櫻花,將提拉米蘇讓給她。
她遠遠地看著在記憶裡仍鮮明的一幕,淚胎在眼底暗結……
鈴∼∼鈴∼∼
電話鈴響,震醒方雪迷濛的思緒,她狼狽地伸手撫去唇角嘗起來鹹鹹的淚珠,接起話筒。
「喂,你是方雪?」線路那端,傳來一道急躁的聲嗓。
「是總經理嗎?」她認出那嗓音,是程予歡的叔叔程向峰。「有什麼事?」
「予歡呢?」
「他不在辦公室。」
「那他人去哪兒了?打他手機也沒人接!」
「他……可能不方便吧。請問總經理找他有什麼事?」
「董事長心肌梗塞送醫院了,叫他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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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啊。」躺在病床上的程傑悠悠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便是方雪,她安靜地坐在床畔,正微笑望他。
「董事長一定渴了吧?」說著,她端來一杯溫開水,體貼地微微扶起老人,方便他就著吸管喝水。
喝罷水,程傑氣喘吁吁地躺回床上,輕聲歎息。「謝謝你,這幾天多虧你了,除了工作還得分神照顧我,一定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