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樂心
不知是上天憐憫還是怎樣,這一次,手機撐住了,而撥號後,居然接通了。
「喂?」男性嗓音傳來,從容而優雅,讓趙湘柔氣息一窒。
他,還在家。
「我是湘柔。」她自動報上姓名。
「湘柔?耶誕快樂。」對方溫和地說著,毫無芥蒂,卻也疏遠。「西岸,你們那邊,天氣怎麼樣?應該很暖和吧?真好。」
聽著這樣的話,明眸望出重重玻璃門外的漫天風雪,趙湘柔的舌頭像是被黏住了,怎樣都無法回答。
千金小姐如她,該做的舉動,應該是跺腳、大發嬌嗔,控訴男友的不體貼、限他十分鐘內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但她什麼都沒有做。大概是冷呆了。
電話那頭,背景正傳來悠揚的古典音樂聲;蕭邦鋼琴曲輕快甜美,卻讓她一聽之下,有如被丟到外面刺骨的風雪之中,無法動彈。
這音樂,好耳熟。
當初他在追求她的時候,就常常播放這CD。在車上、家裡、甚至兩人分隔兩地不能見面,只能用電話聊天時,他都會特別去找出蕭邦的音樂作為陪襯。
如今,音樂依舊,但她心底雪亮--自己再也不是他取悅的對象。
「我約了人在家裡吃飯,先不聊了。」對方說。「你應該也很忙吧?晚上派對玩得高興點。我們再聯絡嘍。」
斷訊前,趙湘柔非常確定,在跳躍的音符中,她聽見了旁邊有很耳熟的女聲在詢問:「是誰打來的呀?」
「朋友。祝我耶誕快樂的。」回答得輕描淡寫。
「鳳梨蝦球好嘍!我特別為你學做的,來嘗嘗看嘛。」女子笑聲清脆。
通話中斷。她沒機會詢問了,手機螢幕一片黑暗,電池宣告壽終正寢。
當然,她可以立刻設法叫輛計程車,飛馳到所謂男友的住處,好好看個清楚、說個明白;但多年來的「家教」告訴她,這是最蠢的做法。於事無補就算了,還會讓女人看起來面目猙獰,不值到極點。
何況此刻在「男友」身旁的女人……不是泛泛之輩。如果可以,趙湘柔一輩子都不想跟那位小姐再有任何牽扯。
反正,早有預感了不是嗎?趙湘柔模糊地回想著這段時間以來,與男友間的疏離與冷淡。遠距離本來就不被看好,兩人確實漸行漸遠;此趟飛來,下意識中也是想作個了斷,沒想到會在機場就結束了。
突然,一切都好像無所謂了。不必趕著去哪裡,也不用急著回家--反正沒有人在等候。
望著落地玻璃窗外的黯淡雪景,趙湘柔安靜地站著,彷彿美麗的雕像,良久良久,都沒有動。
換成其他人,看起來或許會很落魄,但趙湘柔卻硬是比別人好看幾分。長得漂亮的好處就在這裡;美女落寞的時候,還是像在拍偶像劇,不知哪兒有鏡頭在拍攝似的。
等她遠離冰天雪地、再度回到美國西岸溫暖陽光下,已經是三十幾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期間她花了大錢住機場附近的旅館,付出天價臨櫃更改機票,等候多時不說,還要跟過節的人潮擠……應該很容易讓人失去耐性的,趙湘柔卻都淡然處之,從頭到尾,沒有一點火氣或焦躁。
啊,大約,怒火都被冰雪封住了,留在異地,沒有跟著她回來。
拖著小行李箱走出電梯,自家門口掛的聖誕燈飾正一閃一閃發亮。她掏出鑰匙,一面回想,離開前,沒有把燈泡插頭拔掉嗎?就放著任它閃亮了這些天?
真傻。閃亮給誰看哪?
門一開,迎面卻見到不速之客一名。
躺在她的沙發上,看著她的電視,喝著她的啤酒。
「你回來了?把門關上。」
對方只是看她一眼,視線又回到電視轉播的球賽上,伸手抄起咖啡桌上的啤酒,仰頭灌了一口。
那悠閒自得的模樣,實在太刺眼了。趙湘柔埋藏壓抑多時的疲憊與火氣,突然在那一刻,猶如火山爆發!
「厲文顥!你為什麼在這裡」拔尖的嗓音宣示著主人的火氣,洶洶質問。
對方連眉毛都沒抬一下,回答得慢條斯理。「我們早就說好的,你去東岸找施先生過節,過完新年才回來。這段時間,我可以來這邊借住。」
這話沒錯。趙湘柔想起來了。他們確實有講好這件事,但……誰會料到情況突然急轉直下!
「要不要喝啤酒?冰箱裡還有,請自己去拿。」厲文顥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牆上的液晶電視,隨口招呼,彷彿這兒是他家似的。
這實在太荒謬了!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家,想學受傷的動物一樣躲在熟悉的角落舔舐傷口;結果,居然忘了講好要把房子借給外人這件事。
其實厲文顥並不是外人。對趙湘柔而言,他可能是她生命中最近似「兄弟」的人物,只不過她現在誰都不想見,尤其不想看到厲文顥跟女友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模樣。
「你……」趙湘柔甩甩頭,試圖跟他講理。「抱歉,我真的忘了。你介意換個地方住嗎?我出錢讓你跟女朋友去住飯店,怎麼樣?」
「你怎麼了?」厲文顥這才有空正眼看了她一下,不過也因為正好是球賽中間的廣告時間。「你為什麼現在回來?施先生呢?」
「我們已經over了。」她簡單地說。
「喔。」
關上門之後,把自己拋坐在單人小沙發上,趙湘柔吐出疲憊的長氣。「我說真的,我不想招呼情侶。你們可不可以換地方談情說愛?」
「什麼情侶?」厲文顥的注意力又被球賽吸引,漫不經心地問。
是啊,什麼情侶。
屋子裡除了電視喧嘩的聲響之外,安靜如廢墟。所以,他的現任女伴,那個老是在他身邊出現、笑聲如銀鈴般的小可愛,不在這兒?
「你親愛的海兒呢?」
「誰?」
啊,所以,他也一個人嗎?
看來今年耶誕節真不是情侶相聚的好日子,而是得走回西方傳統,要跟家人共度了。
眼前,她的「家」裡,確實有個「人」;但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家人」,界線一直很模糊。
那位長手長腳、懶洋洋攤在沙發上,毫無形象可言的年輕男子,是在外人面前,無論何時何地都整潔優雅、無懈可擊的厲文顥;而認識多年,彼此什麼面貌都已見慣,趙湘柔根本懶得在他面前扮千金大小姐。她索性踢掉高跟鞋,一面擺擺手,指使著:「有啤酒?幫我拿一罐來。」
「好。」他總是彬彬有禮,不過,有下文的--「等我這一節看完再去。」
「這個quarter才剛開始,第一次進攻都還沒結束,等這節結束都是半小時以後的事了。你以為我看不懂美式足球嗎?」趙湘柔瞪他,嬌聲下令:「快去拿啤酒給我,我現在就要喝。」
對於她的脾氣,厲文顥應付自如。他索性伸長手,把自己在喝的玻璃罐遞給她,頭也不回地說:「先喝這個,不然,你自己去拿。」
趙湘柔接過。奔波跋涉了這麼久,她真的不想再動了。
仰頭,一點也不淑女的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微微辛辣的氣泡直灌而下。
「呼!」她呼出滿足的大氣,微笑。
「女生不要喝酒喝得這麼江湖。」厲文顥的薄唇彷彿也揚起了笑意,依然盯著電視上如火如荼的球賽,淡淡說:「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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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趙湘柔真的懷疑過厲文顥的身份。
簡單來說,她不排除厲文顥是她父親的私生子這個可能性。
反正像她父親這種到處留情的爛男人,在外有幾個私生子,根本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真的帶回家來了,趙湘柔也不會太訝異。而且,她爸單戀厲文顥的母親也很多年了,是他年少時代的甜蜜回憶之一,至今還常常提起。
雖然長相、脾氣、個性……和趙家人都相去十萬八千里,但看著父親多年來對厲文顥的母親念念不忘、對厲文顥本人又是百般的器重與照顧,真的不能怪趙湘柔胡思亂想。
就像現在,她聽著厲文顥慢條斯理解釋著未來一年的工作安排,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之際,心裡想的就是--一定是私生子!要不然,她父親為什麼撤親生女兒的職,把董事長特助這個工作轉交給厲文顥?
「也不是撤你的職。只不過,你過去一年的工作紀錄……」厲文顥拉長了尾音,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後,才悠然道:「董事長的意思是,反正大小姐的外務這麼多,一天到晚美國、台灣飛來飛去,不如就別麻煩了,乾脆直接讓你搬過來美國定居。」
「我都已經畢業了,家在台灣,工作也在台灣,為什麼要到美國定居」
厲文顥抬頭,俊美的臉上露出詫異表情。「你若是跟施先生結婚,不就是要定居美國嗎?結了婚,當然就更不能全心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