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夏霓
「這只城裡別的沒有,唯獨稀奇古怪的東西特別多。在天子眼皮底下,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事兒都有。」
「我若想要住在這樣的地方,家裡就得有座金山銀礦供我揮霍。」居月知道他是想留下自己的,可是,她也該替他顧及到旁人的想法。
「你若要留,這裡歡迎你;若是想走,我也留你不得。」殷弧波哪裡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回去的路你只能獨行了。」
「你明知道我有副詭異的體質!」居月嚷了聲,他擺明就是在威脅她。
離開他身邊,她能踏的路子僅有方寸之大!
殷孤波難得地微微展露笑容,雖然不甚明顯,卻十分可親。「我可以讓你自己做主。」
居月美眸微瞠,他說得倒好聽,分明就是要她順著他,哪裡讓她決定了?
不消多說,殷孤波牽起居月。「餓了吧,走了大半天的路,我們下樓嘗嘗京城第一大廚的手藝。」
兩人悠悠下樓,一腳踩進造景恢弘的庭園裡,殷孤波隨即見到坐臥在穹石上的衛泱,手持波扇障日引風,引渡來的清風撫著垂落肩上的黑髮,閒適模樣令他渾身一僵,握住居月的大掌緊了緊。
「你的身手,比我想像中快多了。」
許久不見,衛泱那張含笑的俊顏仍舊深沉地教人感到惡寒。
「你要的東西,我交給復應,要拿就找她索去,別來煩我!」
「那麼有自信?」頗具深意的笑容,實在很難讓人忽略衛泱眼中閃爍的光波。
「要就查收,要不就挑明直說。」殷孤波對他不怎麼客氣,向來是有話直說。
「歇,那麼久不見,咱們提起這話兒就掃興了。沒想到你還帶了客人入茶樓,真是稀奇。」衛泱坐起身,端起擱在石上的茶碗吃了口茶。殷孤波冷哼一聲,提步就要走,面無表情什麼話也不願多說,豈知踏出的路還未足三步,衛泱飄來的話語就令他當場臉面血色盡失!
「我說,你當真忘了婉兒?」這個到死之前,都應當被他忘記的名字,如今衛泱竟狠狠地刨開他的心,將早被視為禁忌的名,血淋淋地挖了出來。
入了後園的花復應,本想來喚他們食用午後小點,喫茶的時候已近,滕罡早就做好一批新鮮糕餅等著他們,卻在聽見衛泱說出這名時,渾身僵直,俏臉霎時變得慘白。
「不必在今日又提起這個名!」殷孤波說得咬牙切齒,藏在心底的恨,一口氣全湧現出來。
「原來你還記得。」衛泱放下手中的茶碗,支著下顎看著他不悅的神情。
殷孤波只是一逕地望著佇立在垂花拱門外的花復應,他將居月自身後推上。「復應,你帶居月先離開,我隨後跟上。」
聽見她的名,衛泱笑了開來。「真是有本事兒!這趟出去,還真給你撈了個月亮回來。」
「去!」殷孤波臉色鐵青,推了居月一把,這力道雖不怎麼重,卻差點讓她跌倒。
好在花復應手腳俐落,在她快跌跤時上前攙了她一把,出手之快,就連居月也不知道她是幾時踏進園子來的。
「沒事吧?小心腳下,隨我來吧!」領著她,花復應臉色竟也無半點不同,先前驚愕的神態已被小心地收藏了起來。
居月道聲謝,走在花復應後頭,離開之前還回望了殷孤波一眼.見到他發沉的側臉,牙根咬得死緊,連擱在身側的雙拳都握得指節泛白,便明白他有多麼憤怒。
她相信現在壓抑在他心底的氣,早就成了滔天巨浪。若依他的性子,恐怕要短兵相接,殺個對方遍體鱗傷才肯善罷甘休。只是,當居月越過垂花拱門,離後園走了很遠之後,仍舊不見後方一絲殺氣,前方的花復應彷彿看透她的心思,在此時開口。
「放心,他們不會真的打起來。」天朝裡,只怕無人是衛泱的對手。「我們陣裡所有人加起來,恐怕只能削弱衛泱的心力,若要絕他,勢必得抱持著玉石俱焚的決心才有可能做到。」
這話令居月顫寒,六神陣裡的人物,個個在天朝威名赫赫,身手不似一般凡夫俗子。當時替天朝打下江山之際,傳言六神其一上陣殺敵,僅僅單槍匹馬上前,一出手便可毀了半支軍隊.千餘人魂斷腳下沙場,身後將士見狀面如土色,直說那氣勢猶如神人降世,教人聞風喪膽。
「玉石俱焚?」這決心,帶有毀天滅地的狠絕。
「沒人會犯傻,再說滕罡也還有燦兒要守著,呆子才會把命往火堆裡送。」花復應笑言,那聲音宛如風中脆鈴,了亮清響。
「衛泱口裡說的婉兒,也是陣裡的人嗎?」看殷孤波那狂怒張拔的模樣,居月不認為那女子與他無關。
「婉兒不在六神之內,至於她的一切,你還是向孤波問起吧!答與不答,讓他自己來決定。」
「其實,我很怕一提起他又怒火攻心。」
「也是,他性子時好時壞。」花復應帶她穿過廊道,三兩步轉入茶樓裡,見富璟丹和滕罡兩人已坐在裡頭,便趕忙介紹。
「這是咱貴風茶樓第一大廚滕罡,旁邊只是區區一個小跑堂,並不重要。」
「欽!你這女人也太過分了!」富璟丹拉開椅,討好地對居月咧開一口白牙。
「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居月。」她的名字一出口,滕罡和花復應彼此對看一眼.不著痕跡地收回眼底一閃而逝的火花。
「唉晴唉唷!真是好名呢,還真是個月殿嫦娥,可比做仙子美人哩!」富璟丹油腔滑調,彷彿滿嘴沾了蜜糖。
「這名字取得還真有意思。」滕罡斟杯茶水給她,隨即又說道:「傳說這后羿之妻偷了不死藥後奔月成仙,最終成為月神,深居廣寒宮中。不知道這人問,可否真有長生不老的仙跡。」
「別傻了!又不是妖精。」富璟丹對滕罡無意義的話哼了一氣。
「居月姑娘打哪兒來,怎會跟孤波同行?」花復應真沒想到殷孤波會帶個伴兒回城裡,再瞧他對居月的呵護,簡直是讓人不敢置信。」
「龍藩鎮。」
「啊?!就是那個天朝人最長命的小鎮嘛!」富璟丹興致高昂的說著他打探來的小道消息,喜孜孜的獻寶。
「你們鎮裡最長壽的老人家究竟幾歲了?」聽到這話,居月臉色青白,在其他人注視的目光之下,她不知道該怎麼吐出實情。突然肩上遭人按了一掌,抬起頭看原來是殷孤波。
「刺客們掀了龍藩鎮,直接屠村,那裡已成斷壁頹垣。」殷孤波坐在她身側,不著痕跡地把富璟丹趕到旁邊去。
「你說皇宮裡那票刺客?他們還追到京城之外?」滕罡詫異不已,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當初他們闖入茶樓,是為了奪寶器。那至今又是為了什麼換成龍藩鎮?這其中根本沒有任何牽連。」花復應摸不著頭緒,如今神器已由六神守護,許多人聽聞根本是聞風喪膽。
「入鎮以前,刺客們向我索取寶器,足以見得他們知道六神的動向,甚至我們一切的作為。」
「衛泱難道不清楚?」滕罡擱下茶杯,當初他帶著蔣燦兒入茶樓之前,早就風聲走漏,所以各路人馬尋到貴風茶樓來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雖然那場殺戮並未讓許多人知道,整條春風大街依舊平靜,倒在門口成堆的屍首,也在殺戮結束後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完畢,換言之,這所有的風風雨雨簡直是在一夕之間全數完結。
除了隔日茶樓還是未能開張外,所有的血腥早就被衛泱一手抹去,許多住在春風大街上的天朝人至今都還被蒙在鼓裡!
「他笑而不語,恐怕心裡早有所準備。」殷孤波對於衛泱的心機,一向不多做揣測。「如今他托付的事我已做到,其餘的便不在我插手的範圍內。」
富璟丹問了一句大伙都想知道的事。「你拿了寶器出去,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們相信一口泉能長生不老,並且能行走於天下嗎?」殷孤波難得在他們面前臉上含笑,那表情看來極為詭異。
「這啥鬼話?你當我們三歲小娃呀!」富璟丹拍了桌,想必殷孤波是腦子發傻了,不然就是犯癲了!
「是呀,我也不信!」殷孤波肩一聳再也不作聲。
其餘三人,以眼神交流,暗地裡盤算著,晚些要窩在一塊兒討論討論,看看到底是殷孤波腦子壞了,還是他們自個兒的耳朵聽錯了?
茶樓裡,沒幾個喫茶的客人,而花復應那方桌上卻透著古怪的氛圍,有如方纔那場來得很急又退得很快的分龍雨,讓人摸不透其中道理。
就在午後方初晴的時分,茶樓後邊兒的二廚子突然向前頭喊了一聲——
「花大掌櫃,你趕緊來看看這怪事兒入咱們貴風茶樓啦!」
「什麼?」花復應提起裙,那雙秀眉扭得很緊,沒見這時候是他們休憩時分,嚷得那麼大聲是存心要壞誰的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