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銀心
「啐!」聞言,她立刻漲紅了臉,羞惱不已的瞪著丫鬟,跺腳斥道:「本姑娘問什麼就答什麼,誰問你這些渾話了!」
「是是是,我不敢了!」吐著舌尖,她掩嘴偷笑,「我是來說一聲,姑爺好像回來了。」
「是嗎?這麼早?」
書季綾赧著臉,掃了她一眼,又低頭看著手上的裙子,歎了一聲,便把淺藕色那件拋下,飛快換上,順順頭髮,提起裙子便往書房跑去。
粉兒的竊笑聲似乎又隱隱傳來,可她根本懶得理,腳步又急又快,心跳如雷鳴,一下一下,重重撞擊在她焦躁不已的心坎上。
聽說他要辭官,爹爹極力勸他留下,寂黯煩不勝煩,偏偏書院那兒又催他催得急,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不得不應酬的瑣事,他每天忙每天趕,搞得身子都消瘦了,天天照著月光回家,怎麼今天這麼好,還不到傍晚,居然就回來了?
「寂……」旋身轉向書房,遠遠看見他,正要出聲,不料他身邊還站著一個人,她認得他,是錦蝶園的安適之。
寂黯看來蒼白慘淡,安適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兩人站在書房前的花園裡說了幾句,安適之一擺手,寂黯沉重的點點頭,便隨他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行色匆匆,像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正等著他們似的。
書季綾悄悄隱身在遠處,從頭至尾,沒發出一點兒聲響。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見安適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她知道他是寂黯的朋友,知道寂黯時常幫他鑒畫,可……也許是安適之偷偷綁架過她,又暗地對她說了那些話,總之,她現在一看到他,就覺得全身彆扭。
他來找寂黯,到底為了什麼呢?
悶悶不樂的回房,她坐到妝台上,拿起梳子慢慢梳理頭髮。
一對雀鳥停在窗台吱喳不休,不一會兒,其中一隻振翅飛走了,另一隻卻在窗台上跳來跳去,啾鳴不已。
書季綾怔怔瞧著那只雀鳥,苦笑起來,柔聲喃道:「你怎麼不跟他去?」
鳥兒自然不會回答她,嘰瞅一陣,便往另一個方向飛走了。
「也許你們不是一對兒的吧!」
她失笑起身,踱到那窗台上,倚窗閒坐。
風兒輕輕,白雲卷卷,時光一下子就溜走了。可她卻萬萬沒想到,這一天,至深夜,至天明,丈夫居然就再也沒有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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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季綾失眠了一晚,想著丈夫,又想到安適之,想到他們奇怪的神色,總是惴惴不安,不曉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天微亮,她披著一件披風,踱到園子裡,遇見管事便問:「少爺昨晚上哪兒去了,怎麼沒回來?」
老管事臉色古怪的搔搔頭,期期艾艾的回她。「他……少爺有些急事,這個……是他朋友出了一點事兒,需要幫忙。」
「哦?」她糾著眉心,喃喃問:「什麼朋友?」
老管事尷尬地輕咳一聲,含糊說:「等少爺回來,夫人再同少爺問個清楚吧,詳情我也不清楚。」
「是嗎?」
老管事像是知道怎麼回事,卻不敢向她說明。
她失意的踱開腳步,心神不寧的猜想:安適之財大勢大,有什麼事非寂黯不吋?何況,還是去了一整天,徹夜不歸?
心頭驀地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戚,她總覺得……事不單純。
還是……等寂黯回來,再問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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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又隔了一天,張寂黯才心力交瘁的回來。
他雙眼腥紅,滿臉憔悴,身上憂鬱的氣息比平時還濃郁了許多。書季綾從沒見過他這種模樣,好像受了什麼極大的打擊,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她憂心忡忡跟在他身後,可見他這樣,嘴邊所有的疑問登時只能全往肚子裡吞。
她多麼擔心他,可又不想在這時候叨叨唸唸,問個沒完。
他這人……真是……這麼大的人,怎麼都不會照顧自己呢?
「你想吃什麼?我叫大娘準備去。」抬頭看著丈夫,她柔聲低問。
「我不餓。」張寂黯短短幾個字回絕她,便不再說話。
她更慌了,又道:「我叫粉兒備水,你沐浴一下好嗎?」
「好。」他點了下頭,又陷入沉思。
書季綾無奈,只好隨他去了。
沐浴完畢後,張寂黯換件袍子,又要準備出門,讓她失落不已,只是出門前,他回身輕輕抱她一下,歉然道:「我……有些事,非去不可……你,只要安安心心的等著我,以後,我定會跟你解釋清楚的,好嗎?」他定定凝視她,疲倦卻仍溫柔。
既是如此,她還能說什麼呢?
勉強擠出笑容,她應了一個「好」字。
張寂黯伸手抱她一會兒,便失魂落魄的走了。
望著他越走越遠,她秀眉一凝,旋身便往衣櫥裡挑出一件男人的衣袍。
光滑冰涼的緞布輕輕滑過手心,她惴惴不安的更衣束髮,準備出門。
既然沒人肯告訴她,她只好自己打聽。不管發生什麼事,叫她一個人懦弱的縮在房裡,傻傻的等待結果,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她可是寂黯唯一的親人,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要設法為他頂住才是。
主意一定,書季綾便一聲不響的溜了出去。
成親的好處就是啊——隨時都可以大搖大擺、開開心心的出門去,再也不怕回家被爹娘數落了。
想想,真是不錯!
第九章
夜幕漸漸低垂,冷風吹掠,落葉狂捲,書季綾失魂落魄的站在小巷子裡,勉強伸手扶著牆壁,不料牆面冰冷,一點一滴,凍得她牙關打顫。
她哆嗦著把手縮回來,失去了支撐,卻差點兒連站都站不穩。
安柔自盡了。
她六神無主的抱著手臂,身子不住發抖。
小巷巷口正對著安家人宅,這幾天許多大夫來來去去,聽說安小姐意識渾沌,還在生死邊緣徘徊著。
難怪他如此傷心難過,難怪他吃不下、睡不著,每天往返安府,連家也不回。難怪他不肯告訴她實話,管事的什麼也不願意透露。
安柔為什麼要自盡?
她搖搖欲墜的走出小巷,步履蹣跚,痛苦的穿過街道上洶湧人潮。
安柔如果死了,她怎麼辦?
安適之明明警告過她,安柔深愛寂黯,沒有寂黯是不行的,她偏不信邪,仍是執意和寂黯成親,事情才演變至此。
現在她自盡,分明是她害的,她害死人了……
「姑娘請請請,這邊請,樓上還有雅座唷!」
酒樓酒販拉開嗓門,對著街上人群大聲吆喝,書季綾抬起頭,茫茫然的瞪著酒樓牌匾,身後突然有人一推,害她身子踉蹌,差點跌在店家門口,狼狽扶著階梯扶手,一步步往上走,店家小二立刻出來招呼。
「公子請,我帶您到樓上雅座,您想要用點兒什麼?」
「來一壺酒。」她垂頭喪氣地跟著小二,選了一個倚窗的位子。過不多時,酒菜上桌,她抓起酒壺猛灌一口,熱辣的刺痛感貫串全身。
苦,她好苦啊!
一口接著一口,眼眶驀地紅了。
剛得知爹娘為她定親的時候,她覺得好生氣,既是她要委身之人,至少也應該先問她的意願才對吧?她氣壞了,於是不顧一切的尋找張寂黯。
那時,她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反正先把婚事搞砸就對了,這是要爹娘知道,想安排她的終身大事,一定得先經過她這關,否則免談。
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這麼可怕又冷漠的男人。
他完全不把她的胡鬧放在眼裡,擺明了就是根本不在乎,所以隨便她愛怎麼鬧就怎麼鬧。
這樣的男人,值得托付終身嗎?
親眼見過他,她更堅定自己的想法,什麼臭傢伙,她絕不嫁他!
可這狡猾的傢伙卻先下手為強,向她爹娘告了一狀,害得她被禁足,婚事還得提前。
然後,他蠻橫無理的吻了她,取笑她自稱是范含征的情人,卻連接吻也不會。
噁心死了,誰曉得他嘴巴是不是又髒又臭?竟敢把舌頭伸進她的嘴巴裡,過去從未有人膽敢如此放肆,她真被他嚇到了。
這可惡的男人,像她命中注定的魔星,她越不想見他,他就越要在她眼前晃來晃去,一時逗她,一時要她,弄得她心裡十五個吊桶,每天七上八下的,怎麼閃躲也沒用。
有一回,范哥哥故意拉著她假裝親熱,可……可是,在那惡人冷冰冰的注視下,她忽然退縮了,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她竟然如此在意他。
之後,他果然生氣了,婚事又再次提前,對她更加肆無忌憚,每天都來看她,一副非她莫娶的模樣。
然後然後,有一天,他遲到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暗暗等了他一上午。
然後然後,她忽然覺得,嫁給他……勉為其難,也不是什麼壞事。
而且,他並不是全然的冰冷無情,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他眼睛就像兩顆閃耀的寶石,他的眼眸,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一對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