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四方宇
「就是城南那邊金爺的兒子,說我們城東這邊小孩都是沒有知識、沒有程度的,我們定好幾天後要比一比。」
城南都是汴贊城內富豪權貴住的,尤以富商金富貴,身家最為富貴,其子和與父一樣囂張跋扈。
「雲姊姊,你能不能畫那種很高尚,上頭都有寫好字的?」
「那叫落款題字,金富貴家的小鬼才不可能有那種程度。」她又不是沒和金富貴交過手,他家就是金子和銀子很有程度。「以你們的年紀,畫它行了!」她將小香肉放上桌。
「什麼——狗喔!」
馬上一陣受不了的哀叫,連桌上的狗兒都低嗚的想跳下桌。
「幹嘛?瞧不起本當家的小香肉呀!」她沒好氣的叉腰,同時命令桌上蠢動的胖狗和桌邊的小傢伙們全部坐好。「這可是一隻不一樣的狗,很罕有、很富貴的,畫它準沒錯。」
「亂講,這明明是市場上那只常出來晃的黑寶生的小黑狗。」他又不是沒看過。
「你這死二寶,老拆我台。」她拍過二寶的瘌痢頭。
「拿來。」她直接拿過筆,沾上墨,俐落揮毫。「畫,這種東西在於自己給它意境,哪有什麼高不高尚。」
在桌邊小孩的張口瞠目下,她邊說邊勾勒,簡簡單單藉由墨色的深淺畫出一隻坐在草地上的黑色小狗,看起來毛色蓬軟,圓圓的眼骨碌的看著人。
「哇∼∼你這次不是亂蓋的,你會畫圖耶!」二寶終於用發亮的眼睛瞧她。
「廢話,都把我給你們的筆拿來,開始給我練。」她得意的拍著手要大家坐好。「紙不夠的,去跟周掌櫃拿,叫他買了賒我帳上。」
幾個小男孩馬上坐好,開始在她的指導下練畫。
「英英。」見到坐在角落的小女孩,她走過去。「你不畫嗎?」
她怯怯搖頭。「娘說,女孩子家要學女紅,不要學男孩子寫字畫圖,過幾天娘會開始教我針線活。」
「那你不喜歡學寫字和拿筆作畫嗎?」
她看著桌邊的哥哥和幾個鄰居哥哥們奮力的模樣,雖眼露羨慕,卻還是羞怯搖搖頭。
「我還是比較想要學針線活,尤其我看隔壁在繡坊工作的青姨,她繡的帕子好漂亮,英英想學那個。」
雲竇開怔了怔,隨即微笑起,拍撫著她的頭。
「雲姊姊送你一張圖吧!」
她牽起英英的手來到另一邊的小矮桌上,拿起筆,再次落筆作畫,片刻後,她吹乾了墨色。
「哇∼∼好漂亮的花和蝴蝶!」英英拿起圖驚喜的喊,美麗的花朵上有兩隻蝴蝶在遊戲。
「為什麼小蝴蝶的翅膀……都多一對呀!」
「這樣它們如果分開了,多一對翅膀,就多一分找到對方的力量。」
英英歪著小臉,聽得不是很明白。「它們為什麼要分開?」
「彩蝶雙翼如雙心相映……」她幽吟的像陷在一種凝思中。「但是其中一隻蝴蝶發現……自己的雙翼是假的,它曾經以為那是幸福的羽翼,可以帶著它快樂飛舞,結果它發現那是它欺騙自己裝上去的幻羽,終究它還是一隻沒有蛻變的蝴蝶,一隻不被人……所看得起的小毛蟲。」
「雲姊姊……」這樣的雲姊姊,她沒看過。
英英純真的眼不解又擔心的看著她,雲竇開笑著搖頭。
「它們不會分開,因為英英是最可愛的女孩子,這兩隻小蝴蝶捨不得分開,將來如果你學會刺繡了,就繡繡這個圖案,繡完給雲姊姊看,好嗎?」
「好。」
稚氣的臉龐朝她快樂的點頭。
第十章
看到遠方的夕陽,雲竇開大感在二寶家耗掉太多時間。
「小香肉,我看現在走在街上不妥,得再想想辦法。」街上,屬於關長天的人馬忽然消失不少,官兵倒是增加了。
在巷內偷瞧的雲竇開,拍著手臂的胖狗,想著該怎麼做才能更無聲無息的到預想中的地方。
「阿開!」
忽然身後一聲大喊,巨靈大掌隨著來人大力拍上雲竇開的肩膀!
「阿開,你沒事吧?」
只見雲竇開忽然癱蹲下去,刀疤子嚇得接住她手中汪叫滑落的小狗,就見她面色慘白,眉目扭擰的咬緊牙關,捂著右肩,像在忍什麼!
「死……刀疤子,總有一天會死在你手中!」
「你什麼時候這麼脆弱,拍個肩你也虛成這樣!」刀疤子扶起她。
「五當家要你別出來,你滾出來幹什麼——」
「你、你知道一天看不到你,老子就不舒坦,之前你養傷這麼久,已經讓我很思念了,再說汴贊城內是老子的天下,有什麼好怕的!」刀疤子難得出現男子氣概外的害羞。
「你這他媽的死混蛋,什麼時刻了,你跟老娘我擺純情男——」
「阿開,你直接罵粗話,咱們不是約定,要抬個名字出來繞話,聽起來才不會那麼粗,不過,說真的,聽你罵老子的感覺還真不錯。」刀疤子享受的道。
拉長他的大方臉,一張陰險帶殺的臉逼到刀疤子眼前。
「你這顆只長肉不長腦的頭,給老娘聽好。」她狠瞠著眼,猙獰著聲道:「本當家一定會將你拒聽五當家命令的事上稟給大當家,你這刀堂主就改到其他邊疆小鄉鎮當收集民情消息的小跑腿,一輩子都不用想再回幫內,更別說再看到老娘,知道厲害的話,現在,馬上給老娘滾回去窩著,懂不懂!」
「懂懂懂,老子馬上滾回去,阿開呀!你不要氣太久,老子看了會心疼的。」
「他媽的!滾。」
在她又是一聲怒喊下,刀疤子的結實大塊頭只好識相慢慢踱開,嘴上咕噥著,搞不懂,不過就是平王爺的交易而已,幹嘛這幾天幫中兩個當家都這麼緊張?
「等一下。」
馬上,刀疤子雙眼激動的湊到她眼前。
「阿開,第一次你捨不得我耶!」
「狗還我!」她用力抱過小香肉,這動作又牽到肩上的不適,她咬著牙關道:「數到三,再讓本當家看到你,小跑腿等著你去當。」
雲竇開才數出一,壯碩的身形已快快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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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快近初冬的河真的很冷,空曠地的河水有的已開始冰凍,來到野林邊的小溪,雲竇開掬著沁寒的水,先拍到臉上,振作些後,才拿出懷中的帕子。
沾水絞乾後,探進右肩的衣內,以冰涼的冷意壓住有些灼痛的傷口,日前進「翠豐園」時受的肩傷,現在被刀疤子重拍之下,怕是傷口裂了。
被小平王打上一掌的內傷雖被弦姊以靈力治好,一劍射傷的肩也穩下七、八成,但為了她的傷,弦姊原就不穩的靈軀更因靈力透支,提早閉關。
隱藏於民間多年休養靈體的季弦,在好不容易將復原的關鍵之期,只怕會因她的拖累而出現變數,這點令雲竇開內疚。
她,太衝動嗎?之前梁言綸引她在溪邊見面,就是一場蓄意探風的計,無奈是計也得踩,總得試試能否轉移他們注意的方向與目標。
她歎息,將血紅的帕子從肩上拿出,放入冷冽的溪中洗滌,冰寒凍人指骨,幾乎讓人不敢再碰。
「我沒事。」一旁的小香肉跑過來舔著她指上的水珠,她安撫的拍著。
還記得她曾經在這麼冰冷的水中掙扎,湍急的河水無情的激打著她的身軀,痛不欲生像萬根針在扎刺的刮骨,以為被毒啞的喉嚨喊不出半點聲音,當水從口鼻灌入時,卻還是在瀑流的水中想嘶喊,而至力竭的沒入江底。
想到這,雲竇開用力甩頭,發狠的將大量的冷水潑到面上,最後跪到溪岸上,整張臉埋入徹寒溪水中……
「你真想就此死去嗎?」
當時,她以為自己已死,但是一個溫柔而平和的聲卻在她耳畔響起,熟悉又帶著幾分疼愛的女子聲,她似聽過,卻又憶不起,但是當這聲傳來時,層層溫暖包圍住了她。
「上百年的呵護與心血,終於盼得你出世,既來這場人世,難道不想為自己而活嗎?」
盼得她出世?而且為自己而活?她能嗎?她還有機會嗎?
「拋開過去,重新再來,你希望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生?」
雲竇開從水中抬頭,仰著首,無數的水珠紛紛從面頰與緊閉的睫毛上滑落。
「我……喜歡焰楓姊姊的開朗、坦率;希望有說書人的口才,江湖人……在在的爽朗:我……想要快樂的生活,有……真心照顧、疼愛我的家人,沒有算計……沒有……虛情,徹徹底底改變,活得像……自己!」
「我……只能是雲竇開……只能是雲竇開!」
「哪怕真實的你將隱藏在一張面具下,完全成為另一個人,你也願意?」
「我願意……」
不該再想了,過往就該埋葬在記憶中。
深深的長吸一口氣後,她睜開眼,想要改變、擺脫過去的渴望,蓋住了那份少女時的純真無邪。
這幾年她深刻體認,「希望」是給堅定的人,只有毅力比人強,才能得到這最後的結果,所以她要堅定的當改變後的自己,不可以流露出任何不對勁的失誤,她不要回到那令她無法瞭解又傷痛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