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夏霓
聽著她發自內心的悲鳴,傅玄溟僅能歎息。許是宿命拉著他們一塊看清人生中各種險惡的處境,也才會在此刻被困頓纏繞得無能為力,連掙脫的氣力都喪失。
擁著單薄的她,傅玄溟兩臂微微收緊,無聲的給予她力量。
有些事情,自己要親自走過一遭,才能體會到有別於過往人生的經驗。縱使旁人如何打氣,若非自身有所覺悟,也不可能大徹大悟。
他曾是這樣,所以更希望她也能夠咬牙熬過。
畢竟,無人能永遠當長不大的孩子,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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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指認,戚寶寶將男屍身上遺留的信物認了認,除了有幾樣東西她覺得老爹不可能會擁有之外,其他諸如筆墨、畫袋之類貼身攜帶的畫具,樣樣皆是戚墨的隨身物。
「你說有幾樣不是戚墨的?」傅玄溟將物品翻了翻,逐一記錄在簿本裡。
「啊,這是我的蘭竹筆,原來是被老爹拿走了,難怪我找不到。」戚寶寶捧在手心裡,偎在心窩上顯得很寶貝。
上午的哭鬧,令她宣洩出所有的哀痛,如今回到衙府,她需很小心的不流露出自身的情感。
「你把不是戚墨的東西指出來給我看。」
戚寶寶依言,將其他諸如玉飾、銀囊,這一類的小物全指出來給傅玄溟。
「怪了,我爹爹很怕冷的,身上不可能佩戴玉飾這東西。」戚寶寶覺得狐疑。
「令尊連個玉飾都沒有?」
「是啊,就算現在愛玉、玩五的風氣極盛,可我老爹卻從不碰那樣的東西。」戚寶寶掏出自小佩掛的玉環。「這還是我祖父傳給我娘,娘親留給我的。我爹呀,說怎樣也不碰玉器。他說玉石百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摸過,留在上頭的氣不知是好是壞,就算人家說玉能保身,可他卻一點兒也不愛。」
「我以為文人多少會佩帶,戚墨倒是特異。」傅玄溟說了一句。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東西出現在我爹爹身上,不合乎道理啊!」
傅玄溟挑眉,一手攙著下巴,點頭說道:「嗯,好像有幾分道理。這枝筆挺漂亮的,是你戚家的祖宗傳下來的嗎?」
「我爹造的,說等我出閣之後,給我當嫁妝的。」戚寶寶接著他的話說道。「傅玄溟,你不覺得怪嗎,我爹身上怎麼會有玉飾呀?」
「說不準是攢了錢買給你或是你娘的。」傅玄溟仍舊將男屍的遺物逐一做了紀錄,毫不馬虎。
「要換作是你,要買也鐵定是買珠花耳飾的,這才是女孩子喜愛的東西呀!」況且,她老爹要買,準是買質地上好的墨條、或是硯台、上色的石青、硃砂之類,那些挺實用且準是她會喜歡的東西。
傅玄溟睞了她一眼。「珠花?和你不配吧!」
戚寶寶差點一巴掌揮向他的臉面,氣得直踹往他桌底下的腿。「你嘴巴是被喂毒了嗎?話說得那麼狠,也不怕死後下地獄被閻王拔舌!」
那一腿,踢得傅玄溟不痛不癢,還能繼續寫字,但是一到那枝蘭竹筆,傅玄溟竟然寫了三個斗大的字:畫魂筆!
「喂,到底哪枝才是畫魂筆呀?」戚寶寶翻出藏在內襯裡的灰白大毫,這不是當初他說的畫魂筆嗎,既然蘭竹筆也是,那這世上到底有幾枝畫魂筆?
「當然是你手裡的那一枝,死丫頭,你給我好好收著,要是不見我找你算帳!筆在人在,筆掉你頭准讓我擰下來。」
「那你寫這意思是?」
「戚家就是為了這枝畫魂筆遭殃,若我現在將它記在衙府的證街冊裡,就表示目前歸衙府所有。既然戚墨身亡的消息已傳開,那本來打算奪取畫筆的人定會有所動作。」
戚寶寶睞他一眼。「那不就是你嗎?」要不,他何必大老遠將她抓進鳳陽城?他當她是傻子還愚人?
「除了我以外,另有一方也在奪這枝筆。」
「既然對方是為了筆才殺人,那又為何不奪走筆?照理說,畫袋裡應該半枝筆都不剩,怎還會留給衙府的官差發現?之後再費盡心力潛入府衙,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若我是賊人,處心積慮殺了人,就是為了拿筆,結果卻讓衙府的人得手……只有一個字,蠢!」
「那就表示,對方根本不知道哪枝是畫魂筆。」傅玄溟將證物逐一收好,並且寫上封條,歸類在木匣內。
「就算不知道也無所謂,反正通通帶走,一枝一枝試不就得了,誰知瞎貓會不會碰到死耗子,一試就到手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對方也在……」
「衙門裡!」戚寶寶驚跳起來,喊了一聲。
「你比想像中還聰明嘛。」這丫頭果然甩靈精,什麼事還真讓她瞎蒙到哩!
戚寶寶忽略掉他那不知是褒是貶的稱讚。「這麼說來,只要對這些證物出手的人,那肯定是謀害我爹爹的兇手……等等,那就是內賊了!」
「嗯。」博玄溟合上冊本,暫做休息,重點是他餓了,沒力氣做其他事兒了。
「那是你兄弟耶!」戚寶寶回想著衙府裡可疑的人物,好似人人都有可能是加害她老爹的惡人。「趕緊揪出那個喪盡天良的傢伙!以告慰我老爹在天之靈。」
「你不是說那具男屍不是戚墨。」
「喔,對對對!那具男屍,肯定不是我爹,只是裝得很像而已。」戚寶寶趕緊改口,別觸她行蹤未明的老爹霉頭。「但無論如何,現在有條人命遭人無端殺害,你還是得快將兇手緝捕到案,還我戚家一個寧靜之日。」
「這麼快就信我和戚老爹的失蹤無關了?」這丫頭呀,真是令人無奈。
「一點點。」鼓著頰,戚寶寶很慶幸那塊玉飾的出現,令她還抱有一絲希望。「傅玄溟,你說我老爹,有沒有可能還留在鳳陽城裡,躲著要取戚家命的惡人?」
「你肯定男屍不是戚墨?單單一塊玉,你就懷抱其他的希望了?」
「他真的不是我爹。我不清楚為何城北會有這具男屍出現,還故作玄虛。」戚寶寶搖著傅玄溟。「你說,要是你是對方,又怎會故佈疑雲惹人心慌呢?」
「我餓了,沒力氣想了。」傅玄溟起身,打算到街市裡兜轉兜轉,找間餐館用膳。一回頭,見到戚寶寶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突地轉換成另一種樣貌,眼中閃著嚴肅的光采,模樣實在很吸引人,教人目不轉睛。
「由這些跡象看來,很可能是個從頭到尾都知道事件始末的人,說不定是要逼出個什麼真相也說不定。」
傅玄溟揚揚眉,沒想過如此頗具深意的話,會從戚寶寶嘴裡說出。
「喂喂喂!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他才暗地裡誇獎她心思細膩慧黠,不到眨眼間,卻又端出那張傻氣,人畜無害的天真臉龐。傅玄溟歎了一口氣,他剛剛應當是看錯了。
「走了啦,想餓死我啊!」傅玄溟一個勁將她攬進自己懷裡,肩頭一搭,準備出門覓食去。
哎,這小丫頭啊!看起來比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哩!雖然她一點兒也不秀氣,還有幾分大剌剌的模樣,傅玄溟竟覺得她還挺台眼的!
傅玄溟想不透,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不討厭這小丫頭了。
「等你找到戚老爹以後,打算怎麼做?」
「回家啊!我娘想必很擔心,我離開時,她還不知道哩。」戚寶寶倒是忘了自己可是被傅玄溟架走當俘虜的。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怎地,當傅玄溟說起這話時,他心底酸極了……
第九章
咬著剛出爐的熱包子,手裡拿枝甜嘴的糖葫蘆。自從知道城北的男屍應該不是老爹的時候,戚寶寶心情稍稍平復,還能快樂地吃吃喝喝,傅玄溟就曉得她當真將戚墨還在城裡的這個消息當成了希望。
至於最後會不會是絕望,傅玄溟不敢說也沒膽指望。
此時,一個咬著甜糕、一個舔著糖葫蘆,兩人嗜甜的喜好差不了多少。半晌,戚寶寶雖然舔著糖葫蘆,卻覺得博玄溟手裡的甜糕看來比較好吃。
「給我一口。」他手裡還有好幾塊桂花糕,分她一塊也沒差。
博玄溟朝她伸手。「拿顆糖葫蘆來換。」老想佔他便宜,沒門!
「喂,這我吃過哩!」戚寶寶嚷了一聲,他犯得著這麼小氣嗎?
一聲冶哼逸出他的嘴邊。「嘖,你的嘴我都親過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句話,令戚寶寶突地面紅耳赤,兩頰像是染了紅霞。「你……」沒見過有人這麼不害臊,真是丟死人了。
「囉哩囉唆。」傅玄溟沒把她的羞澀看進眼裡,一把搶下糖葫蘆就塞進嘴裡,甜食無端遭搶的戚寶寶,只能在他耳邊哇啦大叫,直嚷著不公平。
熱絡的街市,並未因他倆的嬉鬧而有所不同,依舊喧騰不休。一旁商家林立,幾處小攤引得戚寶寶駐足把玩,而傅玄溟也隨侍在側,由著她性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