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於媜
「香囊?既是香囊為何會讓人聞了有短暫的眩暈神迷?」李捕頭不解的問:「那豈不是跟迷魂藥一樣?」
聞言,挽香別有深意的瞥他一眼。「藥用在對的人身上能解病,用在不需要的人身上,自然會難受不適。」
「喔,這四樣藥草有何奧妙之處?」李捕頭被她這一番話給挑起了興趣。
「藿香濃郁的香氣中帶著微微辛涼的刺激性,一般是做為醒神之用,而仙鶴草跟木麝香則是有安定神經的絕佳作用,而香味深濃的薰草應該是用來調和藿香的辛涼,看來,這名兇手有頭疼的宿疾。」
李捕頭頓時陷入了沉思,許久,終於一臉恍然大悟的舒展了眉峰。
「我明白了,這股特殊的味道對配戴者而言有治療的作用,但對他人則成了過度刺激的反效果,以致於嗅聞到的人會有短暫眩暈失神的反應。」
「沒錯。」挽香點點頭。
「太好了,有了沐姑娘這番抽絲剝繭的分析,我知道該往何處去追查了!」李捕頭興奮的說道:「沐姑娘,謝謝你!」
「李捕頭不必客氣,挽香只是略盡棉薄之力。」挽香不居功的回以一笑。
「這裡畢竟是命案現場不宜久留,陳彪,送沐姑娘回去。」
「不必勞煩了,我有隨身丫鬟,李捕頭不必擔心。」
「那好吧,沐姑娘慢走!」
微微一點頭,挽香轉身離開了廷尉府。
回沐家的一路上,跟在一旁的錦繡察覺到主子異常的沉默,忍不住開口問:「小姐,您怎麼了?」
輕邁的步子突然停了下來,低著頭的人兒沉默良久,終於微微顫抖的開口。「是他。」
錦繡嚇住了,這才發現小姐臉色蒼白、眼神紛亂,方才一路走來看似平靜,心裡其實一點也不平靜。
「他?小姐說的是誰?」錦繡急忙問道。
「十三年前那個救過我的少年。」挽香臉色凝重的緩緩解釋。「尹廷尉房裡留下的味道,就跟當年那名少年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這是巧合吧?或許這名兇手正巧也掛了同樣配方的香囊。」錦繡知道恩公在小姐心目中的重要性,急忙安慰。
「不,藥草或許可以相同,但除非同一人,否則絕沒有人能把藥草的份量調配得一模一樣。」她神色凝重的緩緩搖頭。
「那……方纔那味道──」錦繡嚥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問。
「分毫不差。」閉上眼,挽香輕聲吐出一句。
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放棄過尋找當年救命恩人的念頭,只是她沒想到如今終於有些眉目,卻是這種線索。
「小姐,您先別慌,一個路見不平的熱心少年,怎麼可能會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兇手?」
挽香渾身一震,目光緩緩投向錦繡。
「你的意思是說,這其中或許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嗯,起碼我就不相信小姐的恩公會是這樣的人。」錦繡信誓旦旦的說道。
看著錦繡臉上滿是信任與激憤,全然不曾有過一絲懷疑,挽香不由得有些羞慚。
錦繡說得對,她不該懷疑他的!
一個殺人兇手怎麼會有那般溫柔的眼神?
那雙溫暖的手又怎麼會冷血的沾染血腥?
沉甸甸的心情驟然一鬆,兩道緊蹙的秀眉也舒展開來。「你說得對。」挽香展開美顏,笑了。
街邊,茶樓二樓雅座,一名端坐在樓台邊束髮白衫的俊朗男子,玩世不恭的一手斜倚著欄杆,定定打量著不遠處的挽香。
瞧著她臉上那抹足以傾城的笑,好看的薄唇揚起一絲興味。
「公子爺,這是您的上好普洱。」
突然間,身旁響起夥計的慇勤招呼。
「夥計,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叫住夥計,長指順勢往茶樓下的纖柔身影一點。
夥計探身往樓下一瞧,笑開了。
「喔,回公子爺,您肯定是外地來的吧?挽香姑娘可是咱們洛陽城最美、也最有才氣的姑娘,家裡是做香囊的,沐老爺跟沐夫人幾年前相繼過世後,就由挽香姑娘一手撐起香囊世家的生意,她做的香囊工細、樣式獨特,最重要的是,沒人能調出像她那樣的味道,一些官老爺、有錢人家專找她做香囊,一般人可買不起。」
「喔?」香囊──白衣男子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笑。
「公子爺也想做香囊?」夥計熱心的問:「要不要小的替您吩咐一聲?」
「不了,改天我再親自到沐家登門拜訪。」
「那倒也好,沐姑娘做香囊可不含糊,總要親自問過訂製者的喜好與習慣才肯做呢!」
「看不出這姑娘小小年紀,倒有些本事。」白衣男子驀然勾起迷人一笑。
「可不是嗎?」夥計一臉驕傲的咧開嘴笑。
「沒事了,你去忙吧!」白衣男子自懷裡掏出一枚碎銀賞給夥計。
「謝公子爺,那小的先告退,公子爺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喜不自勝的連彎了幾個腰,夥計這才高高興興的走了。
回過頭,只見茶樓下的佳人已經走遠了,男子凝視著緩緩隱沒在人潮中的窈窕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笑。
第三章
六月,正是金盞花播種的時節。
站在晨曦方露的花田里,空氣中飄散著一股茉莉花香,挽香身著一襲素淨的襦裙,簡單綰起的髮髻紮著棉巾,走在田埂中往土裡熟練的灑著種子,看似輕鬆的工作卻絲毫馬虎不得。
除了必須注意土壤的濕度、溫度與氣候外,也必須注意撒種的力道、種子落土的疏密,都成了金盞花發芽後能否順利成株的關鍵。
由金盞花淬煉而成的晶露,是製作香囊時使用最多的配方之一,一直以來每當播種時,挽香總會親自到花田來幫忙。
來回播過幾條田埂,挽香的額際、鼻端已沁出一層薄汗,在清晨的微曦中閃耀著光芒,看起來有如沾著朝露的花朵般嬌嫩動人。
「小姐,您快別忙了,我們來就好,您到一旁去歇息吧!」
一旁的幾名花工不只一次的頻頻勸著主子。
「不打緊,看你們忙著,我可坐不住。」挽香笑笑回道。
就因為這份毫無架子跟體恤下人的性子,挽香雖然是一人獨撐沐家香囊坊的家業,但無論是下人或請來的花工都十分勤奮自動,全力幫著這個才十九歲的小當家,沒人會仗著她心腸軟、好說話而偷懶。
正忙著,不遠處突然傳來備水丫頭的呼喚。「小姐,歇會兒、喝口茶吧!」
停下動作,挽香這才覺得有些口渴了。
六月天,太陽才剛露頭,就已經熱得不像話,空氣中浮動著股躁熱,把挽香嫩白的臉蛋蒸出一大片緋紅。
走出田埂,挽香舉袖揩去額際的汗,一手接過備水丫頭遞來的清涼薄荷茶,輕啜一口,頓時整個人神清氣爽、暑氣全消。
除了做香囊,深諳各種藥草屬性及療效的挽香,也利用各種藥草、草花來做茶飲,夏天適合用菩提花、薄荷草等做為去火消暑的涼茶,冬天則用龍葵草、藏紅花及茴香等具溫腎祛寒的藥草泡成熱草茶,加入些許糖,還可泡成甜茶。
這些由挽香親手調製,不論冬夏都可喝到的茶飲,更是把一干下人的心收買得徹徹底底。
徐徐拂來的撲面微風甚是舒服,挽香深吸口空氣中的茉莉花香,放眼眺望眼前的一大片燦爛繽紛,右翼是一大片玫瑰,左邊則是蜀葵跟白芷花,前頭則是開滿白花即將收成的茉莉,一如她爹還在世時的繁盛景象。
眼看著爹娘過世都三年了,這三年來她沒有一刻敢懈怠,就怕一旦休息、鬆懈下來,沐家香囊坊這重擔再也挑不起來。
連忙搖搖頭,把腦子裡不該有的消沉思緒驅散,她身上的責任那麼重,哪有時間在這胡思亂想?!
將空杯遞還給備水丫頭,挽香連忙起身繼續方才未完的活兒,才發現趁她喝茶歇息的時間,花工們早搶著把所有的工作全做完了。
「小姐,這兒沒事了,您天還沒亮就來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護主心切的一群花工們忙不迭的趕她回去。
「那灑水的工作就麻煩你們了。」挽香對待每個人始終是一派的客客氣氣。
「小姐甭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事,您快回去吧!」
拍拍身上的塵土、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髮絲,挽香交代幾句便趕緊回家。
等會兒還有張老闆的二房訂的幾個香囊要做,好幾色繡線也用得差不多了,得列個單子讓錦繡去跑一趟繡莊;月底了,帳冊也得利用時間清算。
「小姐,您回來啦?」一回沐家才剛踏進大門,錦繡就忙不迭迎上來報告。「小姐,方才有人來訂製香囊呢!」
「人呢?」聞言,挽香加快了腳步。回家總要淨過身、換個衣裳才肯接待來客是她的習慣。
「人沒來,只托了個僕役送來一張配方,說是要照方子上的藥草訂製十個香囊。」
「喔?是哪戶人家?」
「那個人說他家少主姓雲,我猜,一定是最近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