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沈亞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我去了東海之後,也不要想回無藥莊了?」
淼森訝然。「回來做什麼啊?倘若你能治得了公主的病,你就成為堂堂東海之國的國醫了。東海之國乃是這污濁世間的最後淨土,是天府般的去處。倘若你治不了公主的病嘛……」他們臉色微僵,竟是不太好繼續說下去。
「倘若我治不了公主的病,當然也不要想活著回來了,對吧?」他淡淡一笑。「不過你們應該知道,無藥莊的規矩向來是不出診的。你們想如何把我帶出無藥莊?」
這問題問得奇怪,他們既然能安然無恙的進來,又為何不能安然無恙的出去?
「你該不會是想反抗吧?」沉默的熾磊微微抬起下顎,一臉倨傲。
「不敢。」男子攤攤手。「在下一介凡夫,不會那些高來高去的武學。」
「請公子放心,我們兩人雖然不能說是東海第一高手,不過對付你們外頭那些武師可是綽綽有餘──」
淼森話聲未落,屋外突然陰惻惻地傳來怪笑。「誰說你們要對付的,是那些武師來著?」
兩人一愣!回頭往屋外一看,朗朗明月下,劈石樓下竟立著五條人影,而前頭三大座莊院不知幾時已然燈火通明。
燈火通明,卻悄無聲息,這比人聲鼎沸還要更讓人毛骨悚然。
五人中為首的是一名白髮老者,他的眸子精光燦亮,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即便距離頗遠,也能令人感到一絲絲不安。
「老朽公孫恨,樓上的兩位朋友何不下來一見?」
他說話時並沒有高聲叫嚷,但那聲音卻四平八穩地傳進了屋內;只在這屋內,單只說給他們聽,話聲並不宏亮,卻更嚇人。
這般內力修為,他們兩人遠遠不及!
淼森、熾磊兩人相覷一眼,當下往床上男子肩頸上使勁一敲,隨即扛麻袋似的將他扛上了肩,飛身撲出窗外。
逃。
這時候還考慮什麼?立刻就逃!
***
「鳳舞九天!」
隨著一聲暴喝,淼森凌空而起,姿態飄逸似仙,手卻似鷹爪翻飛,先推出兩掌,隨著掌風破空之聲傳出,身影已飛掠幾丈高;但他並非往外逃,反而是直上劈石樓高處,彷彿他真能一路插翅飛上懸崖。
「彫蟲小技。」
公孫恨隨手一揮,將淼森威力驚人的掌風化解於無形;他身旁的四條人影同時以早地拔蔥之勢飛起,速度之快令人吃驚!沒想到無藥莊內竟也有此等高手。
然而淼森已無暇它顧,只見他雙腿不住懸空踏點,身子越騰越高,眼看劈石樓足足七丈高的樓頂就在眼前;虧得他這一身驚世的好輕功,能騰空飛起已屬不易,更何況他身上還扛著個人。他身後的熾磊動作同樣迅捷,兩人頭也不回地直上巖壁。難道他們真想就這樣飛上懸崖?
「你先走,我斷後!」熾磊緊跟在他身後;那四道人影已追到近處,他雙眉一蹙,轉身嚴陣以待,誰知那四人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飛身直撲淼森,其中一人沉聲喝道:「留下少莊主!」
「想得美!鳳舞九天──」淼森又一聲呼嘯,身影更快,眼看就要攀上劈石樓的絕崖之上──
「使輕功便使了,喳呼喳呼的嚷什麼!」
突然,一柄烏木杖當頭襲來,淼森大驚!後頭的四人還沒追上,第五個人手中的烏木杖卻已經到了跟前。他猛地轉身飛踏,雙足點住崖石。上有烏木杖、下有四名追兵,他竟就這麼倒掛在空中,單掌揮舞得虎虎生風,對付第五名敵人。
「嘿,宇文祥瑞教出來的好徒弟,看不出你倒有那麼兩下子,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給我下去!」
淼森、熾磊兩人不由得大吃一驚!公孫恨身邊的四個人在他之前出發,但那四個人還沒追到,公孫恨卻已經趕上來了,他們壓根沒見到他到底使出了什麼樣的身法,竟能如此迅速又悄無聲息。這人的武功修為顯然已臻化境。
公孫恨話聲方落,烏木杖一沉,淼森的身影隨即往下掉。那烏木杖來勢太猛太快,他單掌無論如何是接不下的,若被擊中,鐵定橫屍當場。「好你個公孫恨,你連孫兒的性命也不顧了?!」
熾磊大急,飛身撲過去頂住淼森下墜的身勢,雙掌往上一推:「上去!」
「我說下去。」烏木杖勢如千鈞,罩住淼森腦門。
「喂喂!到底上還是下?」」淼森急了!此時此刻,他唯一得以自保的辦法是將背上的公孫燦拿來當擋箭牌,無論公孫恨如何武功蓋世,也不至於真的讓孫兒當場斃命。但他不敢!公孫燦是公主唯一的希望了,武鬥之際萬一稍有閃失,那公主豈不是也要與他們陪葬?!就這麼一猶豫,保命先機已失,鳥木杖近在眼前。「唉啊!吾命休矣──」
「我說上去!」呼地,熾磊猛地將他的身子往上挺,烏木杖以分毫之差掠過他的腦門,熾磊硬是代他吃下這一杖。
「熾磊……鳳舞九天──」淼森高聲呼嘯,身影筆直往上竄!
「吵死了!」公孫恨一擊未中,雙眉一蹙,身影更快,黑袍虎虎生風地脹成一顆大球;他屈指成爪,正待一把抓住淼森腳踝,沒料到自己的腳卻被熾磊從下方一把揪住。
「找死!」
四名護衛此時已經追了上來,四人暴喝的同時亦發掌,眼看熾磊就要斃命當場,突然從絕崖頂上飛下四條人影,個個疾如風、快如電,兩人抓住淼森往上一翻,霎時失去了蹤影;另外兩人避開公孫恨,其中一人突然渾身發亮,竟是在同時發出無數暗器;另一人以巧妙的身法繞到熾磊下方,人才剛拉住熾磊的衣領,倏地便往上彈升,速度之快教人咋舌。
「起!」隨著兩聲嬌叱,三條人影刷地從斷崖下方往上飛竄,霎時失去了蹤影。
「快追──」
「不必追了,除非你真能凌空百丈,否則是追不上的。」公孫恨負手仰望斷崖,上頭早已空無一人。他冷哼一聲。「難怪那傢伙老是喳喳呼呼的嚷著鳳舞九天,原來早就埋下了伏兵。」
「莊主,現在該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人帶走?」護衛之一問道。
「他們有人在崖上待命,懸崖如此之高,誰會想得到有人在上頭防守?他們的確是有備而來。」護衛之二如此說道。
「拉著繩子往下接應,這招倒是出人意料之外了。」護衛之三隨口應著。
「罷了。反正燦兒也該出去歷練歷練。」更何況抓走燦兒的是東海之國的人,他們知道他的身份,就算發現他毫無醫術,也不至於傷他性命。
公孫恨轉身正待舉步,突然發現四人護衛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奇怪。
「怎麼?」
「呃……少莊主還好好的在莊內。」始終保持沉默的護衛之四終於開口。
「咦?!」公孫恨臉色陡然一變!
「他們抓走的是假的……」
「假的?!」
四人護衛中為首的央歌耙耙頭皮嘟囔:「他們抓走的是無歡公子。」
「……」公孫恨驀然轉身咆哮:「那你們怎麼不早說?!」
***
「怎麼搞的?我叫了那麼多次……你們該早……點來……」
「是……珠瑾沒回來。她見你們去得久了,有些擔心,於是下去打探。」
「珠瑾?」淼森氣喘吁吁,腦海裡思索著那名叫「珠瑾」的女孩的模樣,隱約記得她是殷隨墨最愛的弟子,輕功也最高。她去了哪裡?為何沒有回來?
可是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那女孩機靈巧變,縱使身陷敵營,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才是。甩甩頭,放下背上的人,他先奔向熾磊。
被放在地上的男子原本應該被敲昏了才對,但他卻若無其事地起了身,瀟灑地拍拍衣衫,凝眸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崖上候著一隊人馬,八匹雪白駿馬佇立在月輪之下,姿態昂然,凝佇間隱隱散發著王者之姿。
紫黑檀木打造的輕巧馬車旁幾名女子垂首而立;她們清一色穿著綠衣短裙,其中有艷麗少婦,也有妙齡少女,年齡都不大,身段輕靈,看起來都是長期練功的女子。
少女們情不自禁地偷偷望著他,斂眉垂眼,嬌羞紅暈飄上粉頰;她們不由自主地摸摸頭髮、整整衣衫,內心企盼著能得他一眼青睞。
他,轉眄流精,光潤玉顏,飄逸出塵,宛然似仙。
年長的少婦只得頻頻輕咳,示意她們切莫失禮,但即便是她們自己也忍不住要多望那男子兩眼;他的模樣多麼俊雅,笑容多麼和煦,然而那雙眸……那雙閃著星光的眸,凝眸之處,竟說不出究竟是聖潔還是妖魅?如此令人驚心動魄!
「怎麼樣?傷得要不要緊?」淼森探視熾磊的傷勢,只見他面色如上,神態委靡,顯然傷得不輕。
「沒事……咳。」熾磊搖搖頭,突然劇咳兩下,嘔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