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晏渝
姜祁雄與她之間的緣分,那是屬於她少女的情事。三十年前,她初闖江湖,三番兩次著了他人的道,都是姜祁雄為她解危,莫名的情愫也因此延展開來,感情來得又快又急,當她欲表明心意,卻發現他早已有妻兒。
為了自己,也為他救命之情,更希望心愛的人能永遠幸福,對他的情……
她只能深深埋藏於心底,不見天日。為了掩藏那份情意,她遠走苗疆、西域三十餘年,全心全意寄情於藥與蠱,直到她無意中聽到姜祁雄頻頻遭受攻擊,她找上他,為了他,也為了圓心中藏的那份情。她允諾守護他的親人;他將最寶貴的珍寶交付予她,當她是最值得托付的人選,意味著他對她的信任,一如三十年前。士者為知己者亡,能當他的知己,她此生已心滿意足。
如今,她已將亡,那份少女情意,將永遠永遠深埋地底……
為追查祁老被狙擊的原因,她加入幽玄樓,調查事情真相。果真事情並不單純,就連祁老女兒一家之死,也是有心人去設計的,只為了奪樓主之位……宇文達年輕時便對樓主之位抱著相當的野心,為能穩穩坐上其位,用盡手段除掉祁老女婿一家;陰錯陽差下,外孫女華敷在百草畹就醫避過一劫……祁老發現女婿及女兒死因不單純,為讓外孫女能順利成人,遠離幽玄樓是非之地,於是請托好友百草老人撫養,收其為徒……
三十年前,她為了保護自我,殺了不少人,被江湖人封為水晶羅剎。
正道眼裡,她是個奸佞之徒,是正義人士欲斬殺而後快的大魔女、妖婦。
正道之人見了她無不喊:砍呀!殺呀!滅呀!獨獨只有他,會替她解圍、知道所有一切非她所願,只有他瞭解……
受祁老之恩,她延宕三十年才得以回報,如今總算不負心上人臨終所托,她也可以問心無愧去見他了。到陰間,她可以輿他把酒話家常。只要她在世上最後一件事完成,她就可以安心去找祁老。
華敷見她服過藥,安心的上山採藥。
***
「水晶羅剎,幸會了。」鳳琅琊抱拳,
久違的名號,讓藥叉眼裡迅速閃過一絲絲依戀。她不意外會有人記起她三十年前名響江湖的稱號,以鳳闕殿的勢力,要查出她的一切並不難。
她知道他所為何來。
「你來得正好,剛好可以去替藥菩薩上炷香。」說得冷情,又一副好心提醒:「我把她葬在她師尊旁邊。」
心潮波濤洶湧,十指凝氣,像是要將藥叉殺之而後快……倏地,掌放鬆。
「你不一掌斃了我,為她報仇嗎?還是希望更多人因你一時心軟而死於非命?」一字一句挑釁,簡直把江湖上第一殿的大殿主玩弄於股掌間。
「你不會。」很篤定。
「笑話!有啥是我藥叉不敢的?我能提煉『百步絕命』毒死那些江湖能手,殺死所有得罪我的幽玄樓的人,比宇文達更殘、更狠絕,當然,我向來不親自動手,都是讓他們自動滅亡,畢竟,最毒婦人心。」
鳳琅琊不理會她的狠話,只道:「姜老前輩是你的恩人。」
「調查得很清楚。還有呢?」
「對於他的後人,你是不會傷害她的,而且會守護她,甚至殺了傷害你恩人後人的人,這也就是華予芙會死於非命的原因。」又接續說道:「華予芙就是宇文芙蓉,她是宇文達的女兒,宇文達本就是殺害姜老前輩一家的兇手,會被你誅殺是必然,這也是幽玄樓會在一夕間滅亡的原因。」鳳琅琊推演說道。
「只是在下不明白,你為何要宇文芙蓉假扮是老前輩的外孫女到鳳闕殿依親?」
「如你所說,我會守護恩人外孫女,讓她免於被傷害。之前的鳳闕殿確實沒有能力守護她,而我更無法安心將她留在風暴中:為了她,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他明白,五年來江湖掀起的腥風血雨所為何來。「你的意思是說,那些江湖中人中『百步絕命』全是為了守護她?」為她一人,使整個江湖陷入浩劫?宇文芙蓉是藥叉利用以測試鳳闕殿是否能保華敷安全無虞的工具之一?
「不。」藥叉明眸凝殺氣。「那是我為了討回三十年前的公道。三十年前,我初入江湖,什麼也沒做,就被栽贓嫁禍,只因為我有一張絕世容顏就被冠上是妖女,逼得我不得不痛下殺手,成了名副其實。」
的確,被下了「百步絕命」的門派,三十年前他們的掌門者都與藥叉有所過節。只是……
「你別告訴我,多年前老者所犯的錯罪不及後輩。想想,當初他們的門派若有人肯為我說句話,或許就不會有今日擅使蠱毒的藥叉,也不會為了避風頭,出中土,遠走苗疆西域,成就我一身蠱毒技藝。說來,我應感謝他們的成全。」若沒有他的護航,她早已成一壞黃上。
三十年前的恩怨啊……
「可惜,他們卻沒被滅門。」若是華敷沒有出手,她是不會輕易作罷的。因為,只要是他所要守護之人,她絕無二話,一定完成他心中所願。
不論是三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後。
「是因為華敷。」
「是的。」她是他的外孫女,也是她藥叉要守護之人。
以她有仇必報的性子,能遏止她繼續復仇的只有敷妹。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她譏諷:「絕不是因為她是我恩人的後代。」愛屋及烏也是原因之一,但外人無需知曉過多。「我沒那種報恩無限延伸的好心腸,最主要是她自己本身。」
鳳琅琊不語,藥叉的性子詭譎難測,已無法用常理來判斷了。
「那娃兒的天真令我喜愛。她救人,不為任何目的,只是很純然地想救人。」又輕忽一笑。「『百步絕命』之所以能解,是在於藥引。我取姜祁雄一部分的血液當作藥引,要解開藥引,除非是用姜祁雄血液混入所有藥材中,才有解毒功效。」
擅使毒物者通常是用毛髮、血液作為藥引,以提煉無解的劇毒。
「祁老前輩早已在五年前仙逝……」自是無法取他的精血做藥引。「百步絕命」能解,是因——「華敷用自己的精血當作藥引?」是了,她是他的外孫女呀,難怪當初她會執意問明他解除婚約是否因為幽玄樓不符合正派關係。
「為了救人,她未遵守百草老人的門規。」又飄忽一笑,唇微勾,似輕蔑。「救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什麼是正道?什麼又是邪魔歪道?真要說,是那些人數居多、所謂的正道,打著正義之士光明正大地打殺少數行事作風與他們不同的人士,讓多數人所認同的道理成為真理。」
藥叉露出罕見慈愛的神色。「我喜歡那娃兒的純然,她不會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釋她救人的理由。在她眼裡,世上只分兩種人,一是安康無虞之人,一是患者。她是會醫術的醫者,所以讓病患恢復健康,也就是說,她醫治患者,只是按照本能,沒有其它的心思。」如同餓了即食,天寒著衣;見病者,本能地憑自身擁有的醫術為人治病,沒有所謂的利益上的考量。
「想來,她的師尊百草老人對救人設限在貧苦之人,也是怕她來者不拒,不管什麼人都醫治,最後把自己給累倒。」血緣的傳承很奧妙,她就像她的外祖父那般純然無垢的性子。
「她不只承襲百草老人藥菩薩名號,更是將藥菩薩精神發揚開來,成了真正的無我、無人的藥菩薩,醫治所有她知道的患者。」
「就如同您,化名藥叉,是為了守護她,當她的護法。」佛經上藥叉是藥師如來的護法。通常藥叉是威嚴勇猛,能降服一般剛強難調的眾生及能摧毀一切邪魔外道。
終於理解藥叉的所作所為,她詭異難測的做法,只是為了守護一個重要的人。
***
半年後。
酒樓,二樓廂房雅座,有兩名氣質非凡男子,一名身著赭紅色錦緞袍子,領口與袖口有著鳳形圖騰,臉龐俊逸;另一名身著湛青色服飾,衣裳的對邊有著類似某種鳥類的圖騰,翻書冊的動作優雅,連同撥算珠子也撥得清脆有致,比起身旁身著赭紅色男子更加有氣勢。在在顯示二名男子非富即貴。
身著赭紅色袍子的男子發出不平之鳴:「為什麼我會如此命苦?堆疊如山的公事、處理不完的事情,而那兩個當事人卻逍遙在外!」忿忿合起卷子,往旁一移。
「他們怎麼可以把所有的事丟給我處理。」
身著湛青色服飾的男子,無語,合上一本卷宗,又換一本,仔細閱覽後提筆寫下數語,辦公專注,絲毫不被另名發牢騷的男子影響。
見患難的同伴依舊不語,繼續不滿。「我說,藍雕。」
兩位出色男子正是朱雀旃遙與盡忠職守的大總管藍雕。自從嫵媚難測的藥叉身亡,鳳闕殿的大殿主與他的未婚妻也失聯半年,而那個寵妻的二殿主又陪嬌妻回江南娘家待產,整個鳳闕殿的公務全落在三殿主與大總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