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綠風箏
他的話,在練姬樁的心裡投下一抹對人類世界的溫柔。
她很感動,也沉默了下來。
曾經,她認真的思考過人體農場存在的意義,繼而又想到,她呢?自己又能做出什麼樣的貢獻?
「原來,你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她低低的說。
這時,車身在紅燈下暫時靜止。
「對了,楊耐冬……」她無預警的朝他投過視線。
驀然,眼前這熱切的目光,強悍得叫人大受震撼,叫練姬樁根本來不及吐出嘴裡的發問,就徹底的啞了。
晶透的燦黑,在眼眶裡奔竄,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開始躁動起來。
他又在凝視著她了,銳利得彷彿要把她整個人穿透了似的,在他眼前,她就像是個赤裸的孩子,無法遮蔽。
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在青紅交雜下泛出極端的白,只為了掩飾那股從身體裡發出的不自覺的輕顫。
微啟的唇,欲言又止,看在楊耐冬的眼裡,可是一場美麗的誘因。
他的眸色轉濃,顰起眉宇,下一秒,他決定放棄抵抗,選擇再一次大膽的靠近。
眼前的俊臉飛快的放大,察覺了他的靠近,練姬樁清楚的知道那是什麼意圖,她緊張的低側身去,錯開了雙唇直接的碰觸,然而他的氣息,卻無可避免的落在她的頰畔上。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在這一秒鐘裡呈現空白。呼吸,貼著彼此。
叭——
尖銳的喇叭聲,粗暴的拉開兩人的貼近。
他們像是受到極端震驚似的,各自彈回了座位上。
後頭那些喇叭聲活似凶禽猛獸,不斷的催促著練姬樁得在第一時間內重新駕馭車身,繼續朝目的地前進。
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卻又什麼都變了。
「哈,怎麼突然這麼安靜,我們乾脆來聽聽廣播好了,呵呵……」
驚覺車廂裡的氣氛靜得叫人心亂如麻,乾笑之餘,練姬樁掩飾的伸出手指,正要往一旁的廣播按鈕觸碰去——
不同於她的冰涼,楊耐冬的手帶來溫暖,即時的包裹住她的手,阻止這份寧靜被破壞。
瞬間,那股不容忽視的電流急竄過她身體,震撼了她的細胞,她本能的想要收回手,可他卻完全沒有放手的意願。
她震驚得兩眼發直,完全不敢去看身旁的他目光會是怎樣的熱烈。
情緒承受到極限,她驚叫一聲,強行從他的鉗制裡抽回了手,旋即死扣著方向盤不放。
她起伏賁起的胸口,洩漏了一切。
楊耐冬輕扯嘴邊的弧度,沒再繼續刺激這緊繃的靈魂。他知道,固若金湯的城池已經開始崩解。
練姬樁像個機器人似的,僵硬的直奔辦公室,把他遠遠的甩在後頭。
「早啊,姬樁!」連裕芬已經在座位上。
「早、早……」她勉強扯動臉頰,擱下外套,抓起水杯就往隱密的茶水間躲。
連裕芬納悶的看了行為異常的練姬樁一眼,回過視線,不同於練姬樁的慌張,尾隨在後的楊耐冬則是氣定神閒、從容不迫的走向自己的座位,並主動向連裕芬問候。
「早安。」
連裕芬瞇起眼睛打量他須臾,所有發生在練姬樁身上的疑點,頓時豁然開朗。
她忍住笑意,「要不要喝咖啡?我剛剛煮了一壺,倒一杯給你。」
沒等他點頭,她已經抓過杯子,起身奔向某人藏身的茶水間。
第四章
叩叩——
連裕芬出現在茶水間的時候,就看見一張嚴重恍惚的臉,白淨的臉龐泛著叫人難以忽視的紅潮,正呈現失心狀態的倒著咖啡。
天啊,那是誰?眼前這個女人,根本不是她平常所看到的練姬樁!
「姬樁,咖啡滿了啦!」搶在她燙傷自己前,連裕芬趕緊出聲提醒。
「哦!」練姬樁驚嚇的看著滿溢出來的咖啡,連忙擱下咖啡壺,慌忙的想要挽救眼前的狼藉。
「停,我來收拾就好。」連裕芬阻止她把這裡搞得更混亂,俐落的抽過一旁的紙巾,把蔓延的深色液體控制住,然後把沾滿咖啡的紙巾往一旁的垃圾桶扔去。
三兩下,就阻擋了災情的氾濫。
「對、對不起……」練姬樁抱歉的看著自己所造成的混亂。
「沒睡好?瞧你一大早就恍神得厲害,昨天晚上幹啥去了?」
「我?我恍神?哪有,我昨天晚上在家乖乖睡覺,我只是……」
腦子不由自主的掠過昨天小吃攤旁叫人失控的那一幕,掠過那惹人遐思的健碩背影,然後停留在稍早之前錯失的吻……練姬樁臉上的溫度不減反增。
「只是什麼?」連裕芬故意惡劣的問。
沒事才有鬼,瞧她臉紅得像柿子,一雙總是清篤理智的目光,今天迷濛得找不到丁點焦距,想要唬弄她連裕芬,下輩子吧!
「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而已,不行嗎?」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哦,我還以為你跟某人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意有所指。
敏感的神經被觸動——
「哪有?少胡說八道了,我哪有跟楊耐冬發生什麼事情?我們之間好得很,就像姊姊照顧弟弟那樣的相處融洽,一點問題都沒有。你多心了!」練姬樁辟里啪啦的解釋著。
這番澄清的話語聽在連裕芬耳中,反而洩漏出欲蓋彌彰的況味。
只見連裕芬笑了笑,「咦,我有點名說是楊耐冬嗎?我明明只有說某人而已吧?」一臉無辜狀。
連裕芬的話讓練姬樁又是一陣鴉雀無聲,她瞪著連裕芬的笑容,恨不得當場殺人滅口。
「連裕芬,你好樣的!」搶在自己的面子還沒碎成一地之前,練姬樁決定維持僅剩的軀殼,落荒而逃。
她搶過自己的杯子,神色慌張的轉身正要走出茶水間,偏偏她最不想看見的傢伙,竟然就堵在這唯一的出路。
她往左走,楊耐冬就往右閃,她往右走,他存心作對似的朝左邊閃,搞了半天,她前有敵人、後有伏兵,根本是進退維谷。
可惡,她得穩住,絕對不可以輕易忘了自己的人生原則去染指年輕的帥哥。
「楊耐冬,你給我乖乖站住,不許動!」
大喝一聲,楊耐冬果然不再左靠右攏,練姬樁這才順利的趕緊從他身邊跑開。
連裕芬大笑,肆無忌憚的笑著,她從不知道,練姬樁一絲不苟的人生裡,竟然也有這麼充滿戲劇化的時候。
「我錯過什麼好笑的事情嗎?」無端被暴吼的楊耐冬,納悶的問起大笑不休的連裕芬。
連裕芬止住笑,「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打從我認識她開始,她的人生,從沒有這麼失控過。」
「意圖親吻算不算?」他坦率的說。
連裕芬挑高了眉,聽到他們兩個產生曖昧,不算意外,反而是楊耐冬的坦率態度叫她比較驚訝。
「你是認真的?」斂起笑容,她嚴肅的問。
「我看起來像是只是玩玩而已的那種人嗎?」楊耐冬反問。
連裕芬笑了,轉過身替他倒了一杯咖啡,然後送到他手中。
她朝他豎起大拇指,「美國來的楊小朋友,你真是好樣的!我們家姬樁臉皮薄又要強,但絕對會是個不錯的伴侶。」
「是啊,永遠不怕吵架找不到對象。」
對嘛、對嘛,這樣才對!練姬樁這樣的青春年華,不能成天只跟死人打交道,而要開始跟活人打交道,尤其是男人——充滿年輕氣息的小男人。
看來這個楊耐冬,會是練姬樁打交道的最好對象。
連裕芬捶了他一記,當做是給他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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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苦苦捍衛的城堡已經有了鬆動,練姬樁無從補救,只能藉由不友善來抗拒某人強勢的入侵。
「為什麼我也得跟著來?」雙手抱胸,她抗拒的說。
明明早上說好,她只負責送他到大賣場,又沒說她也得跟著進來,偏偏楊耐冬這該死的傢伙不放過她,硬要拖她進來湊一腳不可。
要不是看他白天在辦公室工作還挺賣力的,她真想敲他一記爆栗,以玆洩恨。
「吃東西這件事,對你來說有那麼厭惡嗎?何況,只是叫你挑自己愛吃的,又不是要你下廚烹煮。」
她狐疑的望著他,「你確定你真的想要下廚?台北很方便的,上下班的路上到處都有東西吃,不管是早餐、晚餐還是宵夜,你看,我在台北活了這麼久,不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嗎?」
與其奢望他的廚藝,飢腸轆轆的練姬樁還是習慣依靠外頭便當店的三寶飯。
再者,吃人嘴軟,吃多了他給的食物,人會變得卑微沒格,她可不想到頭來,還得把自己賣了來償吃債。
「你不覺得自己下廚,比較有家的感覺嗎?」
挑釁一睨,「讓廚房飄出油煙,就是家的味道嗎?」她歹惡的說。
楊耐冬知道一時間要扭轉她的想法,簡直比登天還難,與其跟她白費唇舌的爭論,還不如用實際行動來一點一滴滲透她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