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席維亞
何冠廷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跟著那名僕人退下。
見他沒被人認出,韓玉珍暗暗鬆了口氣。雖然接下來的計劃已經用不到何冠廷,但怕臨時出了什麼亂子,也是防他變卦扯她後腿,所以要他一起跟進來,以備不時之需。
對黎府已太過熟悉,韓玉珍自行往裡走去。「少爺回來了嗎?」
「已經回來了,正在廳上和閻爺夫婦聊著,只剩項御史未到。」看到她走向和宴客廳相反的方向,婢女傻住。「表、表小姐,宴會是在宴客廳……」
「你當我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嗎?」韓玉珍不悅地回頭瞪她。「人都沒到齊,我那麼早過去做啥?難道你要我在那裡枯等嗎?」
「是……」婢女被罵得無辜,只好低頭應是。
「我在我房裡,等項御史到了再來叫我。」不等婢女回答,韓玉珍轉身離開。
她受盡黎老夫人疼愛,雖然已出嫁數年,她之前住的廂房還是保留原貌,供她隨時回來可以休憩。
一關上房門,韓玉珍立刻從袖中掏出剛剛從何冠廷手中接過的物事——一個紙包。
她打開紙包,裡面包著的是白色的粉末,她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個不及掌心一半小布袋,將粉末全倒了進去,束緊袋口後掛在腕間,袖子一遮,什麼也看不見。
布袋是用特殊縫法製成的,留有線頭,只要扯住線頭一拉,布袋就會從中裂開,到時候……韓玉珍想到即將收網的結局,臉上的笑更加燦爛。
第九章
整場筵席,讓人歎為觀止。
三個男人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物,稀有珍奇的事物也見了不少,但道道由僕婢端上桌的菜色,還是讓他們不禁眼睛一亮。
每一道菜式都和當年的筵席相同,卻又有著些微的變化,將味道的層次往上提到更高的境界,雖然其中少不了一般廚子會做的名菜,但在元綺的妙手廚藝之下,所呈現出來的精美和鮮味不是一般功夫可比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席間多了個閒雜人等。
「來,項御史,烏參補身,我為您舀一些。」韓玉珍揚著嬌笑,熱絡招呼賓客,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多謝。」項沛棠笑著接下,心頭不住嘀咕。要不是因為缺了她這場戲就唱不出來,他哪裡會准閻逍答應讓她與宴的要求?
因為有她在,他們三個不方便深談,只能言不及義地說些風花雪月,閻逍更是擺明了只顧他娘子,連敷衍應一下都懶,害她的矛頭除了黎之旭就是指向他,連綿不絕的「關照」實在讓人承受不起。
「玉珍,他們自己會動手,你不用忙。」看出好友的為難,黎之旭淡淡開口。
早在一開始他就應該制止表妹的行為,但他沒有,因為要維持若無其事的神態已費盡他所有的心力。
他會不由自主一直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想到她在他懷中綻露的嬌媚表情,但一憶起便會連帶勾起更多更深沉的情緒。那時候,她也是用這種表情對著何冠廷嗎?昨晚她接受了他,表示她對他也是有感情的,卻又為何要背棄他?
滿腔的疑問和雜亂心緒已纏得他幾乎崩潰,再吃到她親手煮出來的菜餚,不啻是火上加油。要不是自制力過人,他連坐在這裡都辦不到。
「是,表哥。」韓玉珍這才坐下,吃著自己碗裡的食物。
那賤女人煮的東西一點也不好吃,要不是怕引人疑竇,她死都不肯碰!韓玉珍心裡這麼憤恨地想著,手卻像著了魔似地,吃過一道又一道。
閻逍和項沛棠互看一眼。雖然黎之旭現在的模樣,看在別人眼中絲毫不會覺得有任何異狀,但他們都一望便知——黎之旭心情差透了!想也知道,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要不是韓玉珍,他們一定要好好套話,看黎之旭怎麼回答。
「履月,有什麼挾不到的,跟我說。」高大壯碩的閻逍對愛妻說起話來,出乎意料的溫柔。
「嗯。」不習慣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害羞的朱履月臉紅紅的,小小聲地開口:「幫我挾松鼠黃魚好不好?」她對這道菜的味道充滿好奇,但魚一上桌就離她好遠,她又不敢站起來挾。
「好。」閻逍長手一伸,把她看了好久的菜挾到她碗裡。「快吃吧。」
看著他們夫妻情深的情景,黎之旭發自內心揚起笑容,欣喜好友能平安歸來,享受他的美好人生。
「閻逍,敬你。」他舉起酒杯。
要敬酒也不會約一下?項沛棠趕緊放下筷子。「我也敬你。」
「多謝。」閻逍拿起酒杯,三人相視一笑,深厚友情盡在不言中。
「你們都有美好歸宿了,就差我。」喝掉酒後,項沛棠歎道。
「你把我忘了?」黎之旭自嘲笑道,想到自己的形單影隻,刻意拘禁的念頭又不受控制地浮現,想到了她。
想到她昨晚緊緊環住他的舉止,他的心猛地揪緊。
或許,他可以把過去忘掉,如果她真對他依然留有感情的話。只要她願意永遠留在他身邊,他不介意別的男人碰過她,只是,她是否能承諾不會再一次這樣對他?
「你?」項沛棠瞥他一眼。「接下來要否極泰來了,幹嘛和我相提並論?」
否極泰來?黎之旭覺得奇怪,正要細問,此時婢女端了下一道菜上來。
「這是一品湯。」婢女把湯送上後,就退了下去。
湯才上桌,香味就撲鼻而來,各式菜色太美味,直至看到這道湯,才猛然發現他們竟在不知不覺中吃了八道菜,只剩下這道壓軸好湯和甜點。
「我來幫各位盛湯。」從婢女進門就緊盯著那道湯的韓玉珍立刻站起,拿起湯勺,垂下的長袖擋了眾人的視線,白色的粉末從袖口落進湯中,被她用湯勺一攪,完全不留痕跡。「來,項御史,這碗給您。」
坐在她對面的閻逍一直在留意她,雖沒真正看到她下藥,但自她的舉止和變得緊張的神情,判斷出她已經行動,朝項沛棠使了個眼色。
項沛棠會意,不動聲色地接下。「多謝。」
韓玉珍幫所有人都盛了,才坐回原位。一雙眼飄移不定,想觀察所有人的狀況,又要故作若無其事。
「這道湯,需要花三天的功夫熬煮而成。」黎之旭看著那碗湯,輕聲說道。
湯清如琥珀,味濃而不膩、鮮而不腥,是她煞費苦心守護出來的。他以碗就口,享用這記憶中的美味。
大家都一一喝了,很快的,都各自再添了第二碗。韓玉珍則是把碗端在唇邊,假裝用調羹舀著,實際上卻是半口也沒喝進。
「奇怪……我怎麼覺得心口有點悶?」項沛棠擰眉,表情有點痛苦。
「你還好吧?」黎之旭關心地看向他。
發作了!韓玉珍心喜,正要將舀起的那一匙喝下,對面閻逍傳來的暴喝卻嚇得她差點連碗都摔落。
「履月!你怎麼了?怎麼吐血了?!」只見閻逍抱著軟倒懷裡的朱履月焦急叫喚。「履月,你醒醒啊!」
吐血?怎麼會?那毒不會吐血啊!韓玉珍臉色一白,看到黎之旭臉色凝重快步走過去,她也起身張望。
「嫂子怎……」黎之旭俯身問道,話還沒問完,人已整個倒了下去。
「黎之旭!怎麼連你也吐血了?醒醒啊!」閻逍的驚喊像個詛咒,喊得人心惶惶。「怎麼沒氣了?你們到底怎麼了……啊——」最後只聽到閻逍痛苦地喊了聲,人也往後倒去。
「我、我……」最先喊不舒服的項沛棠揪住脖子,一臉痛苦,趴倒桌上。
突然見此變故,韓玉珍嚇得手腳顫抖,繞過桌子走到閻逍的位置,看到黎之旭倒臥地上,而閻逍抱著朱履月倒在旁邊,三人都是嘴角流血,一動也不動。
「表哥?表哥!」她上前搖著黎之旭,卻完全沒有動靜,伸手往他鼻下一探,沒了呼息的狀況嚇得她倒退數步。
為什麼連表哥都死了?她要何冠廷買的毒只會讓人大病一場,不會死啊!韓玉珍又氣又慌,踉蹌奔到門邊。
她勉強抑下臉上的驚慌,才將廳門拉出只容她身子探出的縫隙,對外頭候傳的婢女吩咐:「去把我的車伕叫來。」
「啊?」婢女們一陣錯愕。守在外頭的她們只聽到裡頭一陣吵鬧,但主人沒叫喚她們也不能自己跑進去,沒想到門一打開竟是這奇怪的命令。
「啊什麼?快去,其他人也全都給我退下!」韓玉珍氣得破口大罵。「走啊,走、都給我走!」
「是、是……」那像要吃人的兇惡模樣把婢女們嚇壞了,立刻作鳥獸散。
見人都散了,韓玉珍把門緊閉,再度轉回廳內,看到東倒西歪的屍首,欲哭無淚。她就覺得何冠廷那人有鬼,不然怎會自動找上門來?他不僅要害元綺,他更想殺了她表哥,她竟然引狼入室,害死了表哥!
「表小姐,人帶到了。」沒多久,門外傳來稟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