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於媜
一整天,仙仙都沒見著阿福影子,到了傍晚,仙仙實在按捺不住,憂心得開始認真的滿屋子找起狗來。
仙仙自前院越過前廳、飯廳,一直到後院,終於在後院發現四方翟,正跟一群奴才在院裡吃喝著。
她狐疑地四下打量,突然發現院裡散落了一地土黃色毛皮,地上的鍋子裡還有吃剩了一大半的肉、湯,一旁吃飽喝足的幾人正拍著肚皮打飽嗝,還有人正拿著竹籤剔牙──一見到這番景況,仙仙猛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頓時,一口氣突然哽在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
瞪著眼前個個心滿意足、拿著牙籤剔著牙縫裡的狗肉,看得仙仙是憤怒、悲痛不已。
這些禽獸不如的傢伙竟然──雙腿一軟,她頹然跪坐在地,發出慘烈的大哭。
「阿福!」她放聲號哭。「阿福──你死得好慘啊!」她哭得肝腸寸斷的一路爬到鍋邊,對著裡頭香味四溢的肉塊哭喊,但是阿福成了鍋中肉、盤中飧,再也回不來了。
目光從鍋裡轉到鍋邊幾個劊子手醜惡的臉孔,仙仙痛徹心扉的哽咽大罵:
「你們這些劊子手,它只是一隻狗,你們──你們怎麼下得了毒手──把它煮來吃──你們太狠毒了!」
看著她哭天搶地、痛不欲生的模樣,四方翟幾乎快笑翻了,總算有種狠狠出了口氣的痛快,卻還是強裝平靜。
「你不老是追著那隻狗,說要宰了它燉香肉?」四方翟一臉無辜的瞠大眼。「喔,還是你氣的是我沒早些叫你來享用?別氣,我特地幫你留了一份,快來一起吃吧。那隻狗看似不起眼,肉質倒是又軟又嫩、入口即化──」他熱切的替她裝了滿滿一大碗,肉塊多得堆到碗邊幾乎快掉出來。
「離我遠一點!」仙仙捂著嘴,噁心欲嘔的別過頭去。
「怎麼?嫌太少?」四方翟惡意曲解她。「阿三,快拿個大碗公來──」
「夠了!」仙仙臉色死白,憤恨瞪著四方翟哭喊。「有什麼不滿你儘管衝著我來──為什麼要這樣對阿福!為什麼──」兩道淚倏然滑下臉龐。
看著她臉上兩道晶瑩的淚,四方翟突然震住了。
他只是想作弄她,讓她氣得暴跳如雷,可從沒想過要把她給弄哭啊!
「喂,你──別這樣!」四方翟不自然的開口道。
「別怎樣?」仙仙恨恨望向他。
「我替你解決一個心頭大患,你應該高興才對,幹嘛哭成這個樣子?!」四方翟故作蠻不在乎的笑著。
「阿福從不是什麼心頭大患──雖然它又壞、又貪吃,但養了它那麼久也早有感情了──」說著,仙仙的眼淚掉得更凶了,但自始至終卻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來。
無聲的淚竟讓四方翟有些心疼──
心疼?
這個陡然自腦子裡冒出來的字眼,讓他猛然一驚,這才發現他對這女人的感覺早已複雜到連自己也無法釐清。
「公子──」一夥共犯不知所措的望向主子。
他們早準備好承受仙仙姑娘的破口大罵,誰知她誰也沒罵,反倒是──哭了!
「去去去,那邊涼快去,別在這喳呼惹我心煩!」四方翟把一肚子悶氣全發作在倒楣的奴才身上。
一夥人摸著鼻子,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立刻閃得遠遠的好避風頭。
「拜託你別再哭了,明天我就去找隻狗回來賠你,這總可以了吧?」四方翟將目光拉回仙仙身上,粗聲說道。
「你不懂,你這種人不會懂的──」哭喊丟下一句,仙仙遽然轉身飛奔而去。
設計這場惡作劇,四方翟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但這一刻他卻後悔了,懊惱著自己惡劣的舉動。
「雲仙仙!」連想也不想的,邁著大步追了上去,滿腦子裡都是她的淚──
在房門前,四方翟終於抓住了她。「你到底在哭什麼?」他惱怒地問,生的卻是自己的氣。
「你不會懂──有些感情是無可取代的!」她依然哭得不可開交。
無可取代的感情?四方翟蹙起眉,他是不懂,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感情,他只知道要獨善其身、及時行樂。
「我真是搞不懂你!」四方翟挫敗的在她身旁走來走去,宛如一隻坐困愁城的猛獸。
「又沒人逼你懂。」她沒好氣的回了句。
四方翟拿出男人風度忍著不再回嘴,但她卻依舊繼續哭著,大有哭到地老天荒之勢,讓他實在忍無可忍。
「別哭了!」他粗著嗓子道。
但仙仙卻聽若未聞,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一逕的掉淚。
他不習慣,實在很不習慣,眼前這個火爆不馴的悍丫頭竟不罵人、不回嘴,卻只是哭。這女人壓根是標準的不哭則已,一哭起來卻是一發不可收拾。
瞧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又紅又腫的雙眼、臉蛋上縱橫的涕淚,那模樣說有多醜就有多醜,但卻莫名勾起四方翟的一絲憐惜。
「我說別哭了!」四方翟又提高了嗓門。
「要你管,我就是要哭!」仙仙恨恨丟來一句,又繼續抹著淚哭。
「你──」這女人就算是哭成這樣,還是有本事惹他發火。
但看著眼前這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女人,他卻莫名的讓步了。
「你要哭就哭吧!」四方翟僵硬卻又帶著幾分無奈的張臂將她抱進懷裡。
大概是太傷心了,懷裡的小人兒沒有半分掙扎,乖乖伏在他的胸前繼續哭,宛如一隻收起爪子的小貓。
看著懷裡的小東西,四方翟的心像是突然被什麼給狠狠揪了一下。
像是為了抗拒這股異樣的情愫,他忍不住開口坦誠道:「呃──其實,我們剛剛吃的不是阿福。」
聞言,懷裡的小人兒身子一僵,抬起一張淚痕斑斑的小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神色驟變。
「阿福只是被我藏起來,剛剛我們吃的不是它!」這下,她應該可以停止用穿腦魔音折磨他的耳朵了吧?!
怔了怔,小人兒像是震驚又像是不信,盯著他許久,才終於顫抖吐出一句。「你是說真的?」
「不信的話等會兒到柴房去看,那隻狗肯定舒舒服服躺在裡頭睡大覺呢!」
「太好了──」咬著唇,失而復得又逼出了她的眼淚,但嘴邊卻不自覺綻出如釋重負的笑。
看著她嘴邊那抹如雨後初綻陽光的笑,四方翟竟看癡了,胸口像是有一股既洶湧卻又奇妙的波濤,一波接一波的席捲著他。
方纔還陶醉著,突然間,陽光消失了,烏雲罩上他的頭頂。
「你這混蛋,你怎麼可以騙我,你怎麼可以──你簡直可惡透頂──可惡、可惡──」小人兒冷不防衝了過來,掄起小拳頭就往他身上一陣亂打。
兩坨小拳頭軟得跟饅頭似的,壓根對四方翟起不了任何威脅,他比較擔心的是她鼻子下面掛著的兩條鼻涕,隨著激烈的動作左甩右蕩,讓人看得好不心驚膽跳。
「拜託你小心一點,別把鼻涕甩到我身上來了。」四方翟戰戰兢兢的提醒道。
「你──」仙仙簡直快氣炸了。
這男人剛剛一腳把她踢進地獄裡又撈起來,卻不是為自己的惡行懺悔,而是在意她的鼻涕會不會弄髒他的衣衫。
只是,一想起方纔他溫柔的擁抱,她竟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加速。
這男人簡直莫名其妙,怎麼能在惡劣的戲弄她之後,又那麼溫柔的環抱她,好似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多親密似的?
渾身發熱、心口發燙,這一刻仙仙終於意識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對四方翟有了不尋常的感覺,甚至已經──
鎮定、鎮定──仙仙用力甩去那股異樣的情緒,重新堆起那道堅固的心防。
眼前的人可是惡名昭彰的四方翟,她怎麼會明知他是個什麼樣的壞胚子,還傻得陷入他的溫柔圈套裡?
他的溫柔關懷、溫言軟語全是有目的的,她可沒蠢到以為他是個溫良醇厚的好人,對她是出自真心真意。
「你怎麼了?臉紅成這樣?」看著她紅通通的臉蛋,四方翟不由擔心的問。
退後兩步,仙仙心慌閃過他探來的長指。
「要你管!」又羞又氣丟下一句,仙仙遽然轉身飛奔而去。
她可千萬不能愛上四方翟這男人,絕不能!
因為這場賭注牽涉廣大,她可不能輸,也輸不起啊!
***
如果感覺不出來雲仙仙正竭盡所能的躲著他,那他肯定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蛋!
四方翟知道這場惡作劇肯定會惹惱雲仙仙,氣得她三天、五天都不跟他說一句話,但他顯然太低估了她,眼看著十天、半個月都快過去,她還是一句話也不說、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雖然不論輸贏他都會是贏家,可以贏得她的所有權,可輸這個字畢竟不光彩,多少會損及他四方翟的尊嚴。沒面子可是四方翟的忌諱,萬萬不能讓這事發生。
「公子,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小辮子小心翼翼的問,感覺得出來公子已是黔驢技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