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舒格
眾人不明白的事還有一樁。那就是,明明拚了命也要把人接回來,但羊潔都住進王府來了,雁永湛還是不頂開心的樣子,老是給她臉色看,且比之前要更霸道了。
羊姑娘真是好脾性,無論小王爺怎麼不講理,都不動氣,總是溫柔以待,小心伺候,讓人看了,真是好生羨慕小王爺的福氣,又忍不住要偷偷為羊姑娘抱不平。
「這湯太燙了。」這夜,晚飯擺了上來,廚房裡精銳盡出,一道又一道的佳餚味美又精緻,擺在雁永湛面前,他卻毫無歡容,反而挑剔起來。
「沒關係,我幫你吹一吹。」羊潔在一旁和幾個丫鬟一起伺候小王爺、王爺以及夫人吃飯,忙裡忙外的,絲毫不介意。她接過其實也不是很燙的湯碗,開始準備吹涼。
「可別吹得太涼,涼湯我也不愛喝。」有人還在耍性子。
從大家坐下來後,先是嫌調羹不對、碗的花色不好,再來就是批評冷盤太冷,熱湯太燙;有肉嫌油膩,有魚就嫌不夠鮮,青菜嫌太淡,滷菜又太鹹,反正,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就是要羊潔一一安撫處理,就差沒親手喂小王爺吃飯了。
六王爺跟夫人看在眼裡,肚子裡都忍不住在暗笑。這個兒子自小就聰穎老成,從來沒淘氣或使性子過,這會兒真像是返老還童了。有人讓他如此放鬆、自在,這實在難得。所以大人也在一旁看熱鬧,不加以干涉。
鬧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坐定了,雁永湛又有話說,「坐下來吃飯!還忙什麼?你是要大家等你嗎?」
羊潔低下頭,嫣然一笑,乖乖地在他身邊坐下,細心地為眾人的魚湯一一添上烏醋,挑掉雁永湛不愛吃的姜絲。
「你一天到晚這樣鬧,也虧得人家脾氣好,沒跟你計較。」王爺夫人接過乖媳婦幫忙料理好的鮮美魚湯,笑吟吟地輕輕說了兒子兩句。
「沒跟我計較?」有人的下巴揚起,超傲慢。「我還沒跟她算完帳呢,她敢跟我計較什麼?」
「人家又欠你什麼了?」王爺望著兒子,笑問:「你倒是說說看,我們幫你評理。」
「很多啊!比如說被靄香講個兩句,就以為我要娶一堆妻妾來折磨她;或是以為我會讓她嫁給『門當戶對』的朱石!」門當戶對四個字,雁永湛說得咬牙切齒。說著說著,還斜斜瞄向羊潔,好像在要她自己當心點。「弟弟們考完了,就把我的功勞忘得一乾二淨,連謝也不來謝;寫字條、送信給她,從來不照著做。這麼頑劣,不好好管教的話,以後還得了?」
「那是因為……」被說得粉頰生暈的羊潔,忍不住小小聲抗議起來。
「因為什麼?你還有理?」
「我不識字。少爺的字條和信裡寫了什麼,我看不懂呀。」
這就是原因了。羊潔雖然出身書香門第,但自幼家中傳統觀念的關係,從沒想過要教她讀書識字,所以,有人的筆墨傳情,自然是接收不到了。
「還叫我少爺?」雁永湛還是斜瞪她,表情又冷又嚴肅,但手中筷子卻不聲不響地夾了幾樣菜過去她盤子裡。眾人看在眼中,全都再度暗笑在心裡。
「不叫你少爺,不然該叫什麼?你們堅持要等到明年春闈以後才成親,這會兒叫相公,也太早了吧?」王爺夫人一向安靜、不多言,但在家人面前,尤其有個解語花般溫順可愛的准媳婦相伴,她就是個尋常慈母,笑咪咪地和小輩閒話家常,輕鬆說笑。
「娘問她呀。」有人自顧自的吃飯,燙手山芋就丟給身邊人了。
一張臉兒早已經紅透的羊潔,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她除了叫他少爺,就是叫師傅了;但那是兩人私密相處、枕邊細語時的親匿愛稱,通常都是在兩情繾綣、歡愛正濃時才叫的,他這樣大刺刺地在眾人面前說了,叫她怎麼好意思接口?
眼看羊潔的小臉低得都快埋到湯碗裡,王爺夫人還沒來得及解圍,有人就捨不得了。
「你要用鼻子喝湯嗎?還不快點喝,魚湯涼了就腥,前兩天,是誰喝了湯之後就腥得吐了的?」雁永湛橫她一眼,羊潔才趕忙拿起調羹,一口一口乖乖喝起熱湯。
吐了?羊潔前兩天在吐?
對面坐的王爺與夫人,聞言倒是同時放下了筷子,眼中亮起期待的光芒,兩雙眼睛直盯著羊潔看,試圖尋找喜訊的蹤跡。
「甭看了,不是你們想的那回事。」雁永湛哪會不知道父母的心思,淡淡一句就攔住了。
「啊……」夫人清麗的臉上頓時出現失望的神色,「靄香嫁朱護衛,懷的還是過門喜,湛兒,你們還等什麼呢?」
是呀,難得王爺跟夫人都樂觀其成,對準媳婦的平民出身毫無意見;京裡又因為想借重小王爺的長才,不敢得罪他,什麼都順他的意;七王爺連認羊潔當義女這種變通之計都說出來了,結果正主兒不急,急死了旁邊的眾人,雁永湛至今還沒娶人家過門。
到底等什麼呢?兩人都已經形影不離,小王爺連上京幾天都要帶羊潔在身邊,為什麼不快點辦辦喜事,讓王爺、夫人都高興高興呢?
「還能等什麼?有人就是要等我的小舅子們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之後才肯嫁,我要是有異議,等會兒又被說是欺壓民女!」
看來這個小王爺肚子裡有不少冤屈,難怪這般那般,總是要為難人家羊姑娘。
「我哪有這麼說……」罪魁禍首囁嚅著。
「你沒有嗎?你敢畫押,說現在,以後都絕對不講這個話?名字我都教過你寫了,畫押沒問題,待會兒我要人拿紙筆來,你當場給我簽名。」
「我……」羊潔無助地望望夫人,杏眼水汪汪的,甜得惹人無比憐愛,也難怪小王爺要這麼捧在手裡疼了。
眼看準媳婦兒的臉蛋紅了又紅,兒子還鬧她鬧個沒完,簡直是蜜裡調油;六王爺終於看不下去了,輕咳兩聲,開口道:「你們打情罵俏不累,我跟你娘可是要吃飯了。」
「你也多吃點,才有力氣應付這個大麻煩。」夫人親手夾了菜到羊潔碗裡,非常同情地勸勉著,「別太順著他了,你帶大了好幾個弟弟,應該知道怎麼對付這樣的頑劣鬼。」
「怎麼說我也還長她好幾歲,把我當弟弟哄?!」有人從鼻孔裡重重哼了一聲。
「看你這樣子,說是大任他們的兄弟,也差不到哪去。」王爺夾了一箸銀芽拌魚,真的自顧自的吃起飯來。
這才擺平了長到這麼大才學會撒嬌的兒子,一家四口平平安安、和樂融融地吃完了飯。
一家人哪!羊潔低眉斂目喝著湯時,忍不住心頭一陣甜蜜酸軟。她現在也有家了,有人照顧、關心她的一切,有人跟她談笑、鬥嘴,她不再是負起一切責任跟重擔的長女、長姊,最重要的是,有人如此疼愛眷寵,在她面前恣意表露專屬於她的霸道——
「碟子裡的菜,可得全吃完,要不然,等會兒不讓你吃蓮心糖。」來了來了,霸道的人又開口了。
羊潔一看,面前的碟子裡不知何時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始作俑者望著她,嘴裡雖故意說著凶狠的話,但俊眸裡蕩漾的全是寵溺。
「知道了,我會吃完的。」
她對著她的師傅微笑應允,笑意,要比任何一種糖都還要甜上千倍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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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桃花又開的時候,靖南王府外,人聲嘈雜。
「怎麼啦怎麼啦?在熱鬧什麼?」經過的路人探頭探腦,仰望著氣勢恢弘的王府大門,好奇地詢問著。
你不知道呀?春闈剛放榜,京裡傳來消息,王府裡出了好幾個貢生,聽說有兩個名列三甲、有三個進了園子監,真是難得呀!」
「胡說八道,王爺已經是王爺了,幹嘛還考科舉考試?你是哪根筋不對啦?」
「才不是王爺呢,是小王爺的小舅子們!」
「哦!原來如此。」路人停步,重新打量了一下熱熱鬧鬧的王府外圍,不少衣衫破舊的布衣百姓在徘徊,「那這些人在等什麼?」
「王府為了慶祝,特設七日粥廠,從早到晚,只要你拿了碗來,就有熱粥可吃,還可以領饅頭。此外,還要捐大筆銀子賑災哪!」說話的大漢一臉佩服的模樣,「小王爺娶的老婆可真是好心人,畢竟是平民出身,懂得老百姓的苦。水患都過去幾年了,還這麼有心,實在是金陵百姓的福氣!」
「說得是!」附近好幾個拉長耳朵聽的路人都猛點頭。
「聽說這糖心包子還是新夫人親手做的……」
「那我也去排隊拿一個!沾沾喜氣嘛!」
眾人熱鬧談笑著,一片祥和。春風柔,春陽暖,片片花瓣舞出爛漫春色……
而到了夜裡,人群散去之後,府裡深處,也正是春色爛漫,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