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舒格
「這茶我不愛喝。普洱有個怪味,你換一換。」說得口渴了,秦靄香拿起蓋碗茶,喝了一口,又放下,隨口差遣羊潔,一面抱怨道:「你這丫頭怎麼像啞巴一樣,連回個話都不會?真是悶死了。」
「小姐想聽我說什麼呢?」羊潔奉上茶,帶點無奈地溫和反問。輕軟的語調和咬字,讓人聽了,耳朵無比受用。
「說……」被反問得語塞,秦靄香傻了半晌。都說南方女子細膩柔順,果然不錯。這平凡女子雖沒有過人的容貌,但眉目間有股難以言說的纏綿婉約神態,非常惹人憐愛。難怪王府裡的眾人都喜歡她,像林總管、朱石,甚至是府裡的嬤嬤們,對秦靄香永遠客氣中帶點防備,但卻真心地回護著羊潔。
對了,朱石!秦靄香陡然興奮起來,寶石般明亮的雙眼更是閃閃發光。
「你說說看,覺得朱石這個人,怎麼樣?」茶也顧不得了,秦靄香抓住羊潔的手,逼切而認真地問。
「朱護衛?」羊潔愣了愣,直覺地回答:「他人很好、很忠心也很盡職。」
「那就是了!他就是個這麼好的人!」秦靄香很高興,艷麗臉蛋綻出燦如春花的笑容,「我看他也很喜歡你。這事簡單,沒問題!沒問題!」
連說了兩次沒問題,說得羊潔秀眉輕蹙,一臉為難。她又不笨,當然知道秦藹香在打算什麼,只是……「表小姐,不用這樣費心。」
「一點都不費心,反正你們兩情相悅。」有人開始一頭熱了。「當然了,如果你成親之後不想繼續待在這兒,那也容易;朱石的身手好,我爹軍隊裡一定有位置給他。跟著去北漠幾年,等朱石升了官,你就是總兵夫人,該有多好呀!」
「我不去。」羊潔搖搖頭,難得地堅定。看著表小姐臉色僵住,又溫和地加了一句:「我也不會留在這兒。」
秦靄香大吃一驚,直率提問:「那,你要上哪兒去?」
她只是笑笑,不卑不亢地溫婉回答:「我本來就不是金陵人。事情辦好,任務完成,自然是回家去了。」
回家?原來,羊潔的家不在這兒?而且她居然想走?她表哥知道嗎?
怎麼她沒有哭鬧或求情,還說得如此平靜淡然?
秦靄香怎麼想,都想不透呀。
第九章
為了北漠借兵之事,雁永湛忙了好一陣子,每天就是不停的談談談,沙盤推演,研討細節。京裡有京裡的立場,由七王爺代表發聲;北漠有北漠的想法,主將秦將軍會提出;而雁永湛和父親則是金陵地方官員、仕紳的希望寄托,要出面爭取、商談條件。其中牽扯千絲萬縷,加上七王爺硬是想「順便」做個媒,把秦將軍的掌上明珠配給雁永湛為妻,所以公私糾纏,鬧了個幾天幾夜都還沒有定論。
忙了多久,就有多久沒見到羊潔了。日子一天天的過,在雁永湛感覺,卻像是一個月一個月、一年一年在過,漫長到令人難以忍受。
是,有人伺候他,但不是她倒來的茶,就不夠好喝;不是她親手端上來的點心,吃起來就沒味道。身旁的婢女丫頭們,紛紛換上了春裝,顏色鮮艷明亮,他卻獨鍾那一抹沉靜的深藍,屢屢用目光在眾人之中搜尋,找不到時,便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
不只找不到,最常發生的情況,是會看到非常閃眼的艷麗金紅。只要公事一有空檔,秦靄香就會出現在他眼前。說實在的,秦靄香熱情艷麗,活色生香,是個明快爽朗的大美女。但習慣了專屬於他的細緻婉約,雁永湛心裡想的,還是羊潔。
還有那一群麻雀。到底考得怎麼樣?這些天不用讀書,是不是都玩瘋了?想著羊潔周旋在他們之間,溫柔又有耐心的模樣,不禁神往——那又熱鬧又溫馨的氣氛,是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的。
「表哥,表哥!你怎麼又出神了?」
秦靄香就在他身旁,兩人正在花園裡賞花、喝茶。園裡已經很有春日氣息,工匠精心整理安排的春花開得斑斕芬芳,粉蝶翩翩,雁永湛看著看著,卻全不入眼,思緒早就飄到那舊舊的小祠堂,或是以前常去的小山坡,桃花該是又開了吧,去年桃花開的時候——
「表哥!」秦靄香叫了幾聲都沒回應,提高了嗓門,「你的茶都要涼了!到庭有沒有聽到我講的話嘛?」
「你說什麼?」雁永湛被叫得回神,神色自若地問。
「我在說那個羊姑娘……」說著,雁永湛的眼神突然一凜,讓秦靄香窒了窒,鼓起勇氣才繼續講:「依我看啊,她跟朱石挺配的,不如你做個主,讓他們配成對,怎麼樣?下人的終身大事,主子也要多費心。就像我的丫頭……」
這表妹到底是太過單純,還是太有心機?雁永湛略瞇眼望著說得興起的秦靄香,一言不發。他倒要看看,這人還能自說自話多久?
「……朱石很喜歡羊姑娘。而且,我也探問過羊潔本人的意思了,她也願意呀!誰不會願意,表哥,你說是不是?朱石可真是個好歸宿!我還想推薦他給我爹,讓他到北漠去效命!」
羊潔自己願意?!秦靄香雖然有時太吵,但他清楚這個直腸子表妹,說話雖不修飾,但不會無中生有。光聽到她說羊潔喜歡朱石,他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大桶的酸醋一樣。
雁永湛的臉色開始難看,把秦靄香嚇得不敢多說,「表哥,你……不高興?」
「沒事。」雁永湛涼涼說:「不過呢,要我說的話,朱石這麼好,那你去嫁,怎麼樣?」
秦靄香大眼睛眨啊眨,傻在那兒,答不了腔,只能眼睜睜看著雁永湛起身,拂袖而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表兄妹談心時間,就這樣硬生生腰斬。
只見雁永湛一逕往後門疾走,準備不顧一切,上祠堂去找羊潔好好興師問罪一番;管他什麼商談、什麼借兵?!等他處理好家事再說!
「少爺,少爺!少爺要出門?」朱石從後面趕了上來。
雁永湛回頭,冷冷看他一眼。
朱石跟了小王爺這麼多年,早就亦僕亦友,這還是頭一遭見到主子這麼有敵意的模樣。朱石忌憚得倒退了一步。
「我要出門,你管得著嗎?」
這真是莫名其妙,貼身護衛就是要跟著主子出門,哪裡管不著?小王爺最近是忙到火氣大,開始不可理喻了嗎?
「可是……這個……」朱石舉起手上一封看似官府來的信函,「剛剛送來的,少爺,您不先看一下嗎?」
「那是什麼?」
「鄉試放榜的……」他話還沒講完,那封信函已經被搶了過去。
雁永湛撕開了信封,站在那兒展信詳讀起來。他之前就派人交代過,放榜的結果要立刻通知他,縣令大人怎敢不從?果然消息迅速傳來了。
看著看著,雁永湛的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什麼叫名師出高徒,這不就是了?區區一個鄉試,他可是超有把握的,不知道羊潔之前在擔憂什麼?他的小羊兒就是這樣,想東想西想太多,現在不知道又在想什麼了?
把信函揣在懷裡,他重新大步往外走。腳步穩健迅捷,神色清爽愉悅,跟剛剛判若兩人。
「少爺……」安靜在一旁侍立的朱石連忙趕上。「已經晚了,大家都會等您吃飯,還要出去嗎?是不是我去請羊姑娘過來會比較好?」
又是那個冷如冰的利瞪,雁永湛的回答比冰更冷。「不用。」
「那小的陪少爺走一趟……」
「也不用!」
☆☆☆☆☆☆☆☆☆☆☆☆☆☆☆☆☆☆☆☆☆☆
行色匆匆來找人,越走近,雁永湛就越覺得奇怪。照理說,下午放榜了,街坊鄰居應該在道賀慶祝才是,怎麼巷子裡安安靜靜?
走進平日他們讀書上課的小祠堂,桌椅、書箱都還在,但收拾得乾乾淨淨,一箱箱的都疊了起來。羊潔非常珍惜書本紙張,總是小心整理,再舊再破的書都會收好。不過,看著昔日熱鬧擁擠的小室變得這麼乾淨、安靜,雁永湛總覺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繞了繞,發現沒人在。雖然不算是人去樓空,但也很接近了。他獨自站在廊上,一時之間,居然有些茫無頭緒。
「啊,小王爺!」外頭有人走過,是鄰居的大嬸;看見了佇立的瀟灑身影,忙不迭地快步走進來,「您怎麼一個人在這發呆?」
「這家的人……都上哪去了?」
說到這個,大嬸的嗓門就又大又亮,得意的呢。「哎呀,小王爺,您還不知道嗎?今天放榜了,他們幾個孩子全錄取啦!真是太難得、太了不起了,果然還是承小王爺您的庇蔭,不吝指導,只要點撥個一二,輕輕鬆鬆就教出這麼好的成績……」
哪裡輕鬆了?這幾個月來,他們師生有多努力,外人是不會知道的。雁永湛打斷了大嬸洪亮的稱頌,「我知道他們考上了。不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