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舒格
門口似乎有些聲響,雁永湛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影子般的護衛朱石,果然已經聞聲過來,悄悄出現。
所以,雁永湛輕描淡寫地說:「我又該走了。藥還有一半,你中午之後再喝一回,應該就沒事了。我已經先去看過大任他們這陣子讀書的進度,都很不錯,你不用太擔心。」
「咦?你……你有交代他們讀書?」
「當然有,否則你以為這群小鬼會乖乖自己找書讀嗎?」那倨傲的神色又出現了,說到讀書,雁永湛可是權威。「明年開春就要考試,兩個大的想趕考這場,試試身手,早就該開始努力苦讀,不能鬆懈了。」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跟我說?」羊潔忿忿不平。怎麼大家都知道了,就她被蒙在鼓裡?害她還擔心憂慮了這麼久!
雁永湛笑了。
「因為我跟你價碼還沒談定哪,怎麼可以太早鬆口讓你知道?議價可不是這樣議的。」
聞言,羊潔的心又被提到了喉嚨口。
他要什麼?她還能給什麼?已經焚膏繼晷成這樣,也只能多湊出一貫錢;若還不夠,難道要像那些口耳相傳的鄉野奇譚裡說的,賣身下海嗎?
她不是沒見過城裡「萬春樓」那些姑娘,一身濃郁脂粉香,披掛的全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她的繡件,那些姑娘可是愛不釋手,老是高價指定她繡。羊潔並不討厭他們,也瞭解生活所逼,不得不下海的苦處。
只是她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萬一真的去賣笑維生,她父親可能在墳裡都睡不安穩吧。
在她左思右想,表情也跟著變幻莫測,一下皺眉、一下歎氣的時候,雁永湛只是閒閒站在床邊,雙手抱胸,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她並沒有艷冠群芳的姿色,但如果用心細看,便很容易被她吸引,移不開目光。杏眼秀眉,菱形的小嘴總有微笑的弧度,一頭青絲不像平時扎得清清爽爽,而是披散在兩肩,讓她看起來更顯柔弱。
「不行,不行。」柔弱的姑娘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不行什麼?你要去哪裡?」
「自然是上工去。」她看他一眼,眼神裡祈求他別多事,放她快去上工。
已經兩天沒去點心誧了,工錢自然領不到;在這需錢孔急、面前活生生站著個大債主的時刻,哪有時間讓她躺在床上養病呢?還是趕快去工作。
「好啊,你去。」雁永湛居然沒有反對,他濃眉一揚,無所謂。
結果沒想到蓮足才一落地,兩條腿彷彿泥做的,軟綿綿,站都站不住;她攀住床沿,艱難地坐下,光是這樣,就累得眼冒金星,直喘氣。
「逞什麼強呢?沒吃沒喝的,還在生病,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雁永湛這才略帶責備地說,人也跟著過來,溫柔但堅持地把她按回床上。「躺著。我吩咐朱石從府裡帶了吃的過來,你要嘛就吃點東西,不然,就好好睡一覺,有胃口了再吃。」
哪有讓王爺伺候自己的道理?!更何況,他可是弟弟們的師傅哪!他一離了跟前,羊潔還是想下床。
但雁永湛腦袋後頭好像有長眼睛,本來已經走到門口,準備拿朱石手上的食盒了,卻突然回頭,「你給我安安分分躺著!」
「我……」
打小就沒當過任性的小女孩,被這樣聲色俱厲地斥責還是頭一遭。羊潔當場傻眼,真的愣在床上,動都不敢動。
「再不聽話,看我怎麼整治你。」接過東西,他又把門關上,不讓姑娘柔弱的模樣被人看去,就算是貼身護衛朱石也不行。
裹著厚厚絲棉保溫的三層食盒擱在桌上,他嚴厲地瞪她一眼。
師傅就是師傅,果然有威嚴,雖然羊潔不用跟著他讀書,也得乖乖認命聽話。她低頭,小小聲應著,「知道了,我不會亂跑的。」
「東西擱在這兒,你要現在吃呢,我就餵你。不過剛才喝了藥,你先睡一覺會比較好。」
「不、不用麻煩您了,小王爺別做這些事。」羊潔慌忙說。
「怎麼,不相信我會喂?」雁永湛略略抬起線條剛硬俐落的下巴,「在京裡沒事,府裡養的黃鶯,可都是我親手喂的。」
被比做嬌養在籠裡的鳥兒,羊潔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才不是黃鶯!」
「你當然不是黃鶯。」他微微一笑,又是那令人心兒狂跳的俊美笑容。沉吟片刻,方才低聲道:「你是我的小羊兒。」
羊潔的臉已經紅透了。他離去好久好久以後,她獨自躺在床上,整個人暈沉得像是飄浮在雲端。
她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一個長長的,帶著藥香、食物香的美夢,一直沒醒來。
可是,美夢由來不是最易醒的嗎……
第五章
沒多久,流言就傳開了,羊姑娘,似乎是小王爺最近寵愛的對象。
說「似乎」,是因為誰也不能確定,傳話的人全都半信半疑。羊姑娘實在不是大美女,出身並不高貴,年齡也不算小了,總有二十出頭;是說金枝玉葉、瀟灑倜儻的小王爺,真會喜歡這樣不起眼的平凡姑娘嗎?
面對眾人的懷疑與困惑,羊潔總是低頭微笑,沉默以對。連她自己都不能置信了,又怎麼幫別人解惑呢?
她還是安分守己做自己的事,照顧弟弟們,努力攢錢,每天從早忙到晚。不過,當然,已經不太一樣了,她平靜的生活早就隨風而逝。而那個罪魁禍首,因為還扮演著師傅的角色,可得罪不起。
羊潔的職責就是必須把師傅伺候得高高興興,幸好,這似乎不太困難……
「小羊兒,過來。」慵懶帶笑的嗓音,在偌大的書房裡響起。
王府的堂皇貴氣是不用多說了,光小王爺的書房套間,就比羊潔和弟弟們住的舊祠堂加東西兩廂房還大。羊潔在角落裝忙,擦花瓶、整理瓶中的枝葉,死都不肯回頭。
書房裡只有他們倆,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王府裡下人這麼多,搶著伺候小王爺都來不及,哪有可能每次都這麼剛好,她被找進府裡來幫忙的時候,最後就會只剩她一個人在書房裡?!
想到這兒,羊潔的耳根子就辣辣的。他……到底……對總管、下人是怎麼交代的?
「你再不過來,我就要過去囉。」在窗邊案前提筆圈點著文章的雁永湛,又閒閒說。
羊潔還是低頭,背對著他,根本不回應。眼前一對花瓶早就被擦得一塵不染,她還是拿著布猛擦。
「啊!」下一瞬間,她被人從身後抱住。
有人等不及,已經無聲無息地過來了。
「真不乖。為什麼不聽話呢?」他老愛在她耳邊說話,異常親匿私密。
「外面有人。」羊潔歎了口氣,「你文章都看完了?」
「外面當然有人。整個王府裡都是人,不是鬼。不過,房裡只有你我,沒其他人。」不顧她小手的推拒,雁永湛摟著柔軟的嬌軀,偏頭親了親那已經燙燙的香腮,「你害臊什麼?不是跟你說這兒沒人嗎?」
「沒人……你也不能……這樣啊!」只要他一接近,她的心兒就亂跳個沒完,像是要跳出喉頭一樣。
「怎麼樣?嗯?我對你怎麼樣?」他微笑著故意問,大手移到她的下巴,微微使力,把紅燙的小臉轉側,方便他索討了一個熱吻。
放肆而火熱,總是強悍地深深侵入,一點也不像他平日帶點玩笑的體貼。被吻得頭暈眼花,羊潔在昏眩中覺得,他似乎想要把她整個人吞掉——
這樣的感覺好陌生,她連掙扎都沒有力氣,只能軟綿綿依偎在那剛硬的懷抱裡,任他恣意輕薄,好久好久,他才肯放過她。
「你這是……王爺強迫民女嗎?」羊潔被吻得嬌喘吁吁,臉兒紅透了,小聲咕噥著。
「民女真放肆,該叫我師傅才對。」他諄諄教誨。
「你才不是我師傅!我又不是大任!你可沒教我什麼呀!」
「你當然不是大任,小羊兒,為什麼老搞不清楚呢?」他的輕吻繼續落在她柔軟唇角。「你要是別人,我可不會這樣對你……何況,我不是教過你,別這樣咬著牙,乖乖的……嗯……把你的小舌頭……」
被他露骨的敘述說得羞不可抑,羊潔轉過身,火燙的小臉埋在他胸口,藏著不敢見人;貼在他胸膛上,可以直接聽見他低沉的笑聲。
「奇怪了,明明沒人,何必這麼怕羞?」雁永湛特愛逗她,因為貪看她的可愛的羞態。何況這種時候,他的小羊兒會死死摟住他,動也不敢動。軟玉溫香抱滿懷,是男人都知道要趁火打劫哪!
「誰說沒人?」咕噥聲悶在他胸口,她用他的話回敬,「你剛明明說府裡都是人,不是鬼的。」
雁永湛又大笑,更加摟緊她。「越來越伶牙俐齒了,果然是我教得好。」
「……瞎說。」
爽朗的笑聲,讓走到書房門前正準備來請小王爺用晚膳的林總管、朱石等人都詫異地停步,互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