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蔡小雀
「有誰談機密要事,屁股後頭會帶一大票閒雜人等的?」穆朝陽光想就火大,茶也喝不下了。
「他不如乾脆在城門口貼張告示:本官今日欲與鳳揚城主商議護銀事宜,敬請鄉親父老、江洋大盜蒞臨參觀指教。」
「噗!」文總管差點噴笑。
「你別笑,這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他冷冷道,「所以我對紀兄會如此不放心,實在是有例可循的……喂喂,你那是什麼眼神?」
「小的這是求知若渴呀,主子。」文總管兩眼亮晶日關,嘴上說得真好聽,其實擺明了就是想聽八卦。
「可是,我為什麼要滿足你的好奇心呢?」他揚眉,似笑非笑的。
「主子!」文總管忍不住哀哀叫。「說嘛、說嘛,你跟小的說,小的保證不會跟別人說是你跟小的說的——」
「不要。」
「主子呀——」話只說了個開頭就等下回待續,最是教人心癢難搔啊!
穆朝陽自顧自的品起他的閩南頂級白毫烏龍茶,對於文總管的哀號鬼叫聲置若罔聞。
不知怎的,他一早起來憋著的那股忐忑不安突然全沒了。
嘿嘿嘿……他忽然覺得陽光高,天氣好,真是快樂得不得了。
「不要緊,待明兒下午打發完了小紀,我再好好跟她面對面,一舉擊破連日來心神不寧的迷思。」他喃喃自語,洋洋得意。
他鳳揚城主不是不能禮賢下士,不是不能虛納諍言,也不是因為和繡月公主的事擺不平而煩心,更不是為了他翩翩美男子居然被個小女子給迷得魂兒不知飛哪兒去,而感到羞愧成怒、積憤攻心。
他,純粹只是為了要讓這一位新來的管理幹部知道,芳香療法是很有效,但不代表他就從此對她伏首稱臣。
他要讓她知道,誰,才是這鳳揚城的老大!「主子,您說我呀?」
「不是你,是另一名高級幹部,不是新來的,你不認識,也長得一點都不美艷,手指更是一點都不靈巧。」穆朝陽笑容一僵,他這麼說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連忙轉移話題。「對了,還是加派人手吧,把「流雲」和「追月」二組都派去全程護銀,順道讓他們暗中揪出內賊。唉,我還真是不放心小紀。」
「是。」出錢請教師的大老闆後來還是沒有去書齋,依舊不知道不止是他的心悄悄起了變化,原本該吟詩朗朗的書齋裡,更是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隔天一早,穆朝陽依舊在侍女們的服侍下,穿衣、蹬鞋、後,神清氣爽地走出了朝陽褸。兩旁的侍女們,有的手捧擱放著三錢檀香的烘手暖爐子,氅,還有專門捧劍的、持拂塵的……系袍、綰髮、梳洗過右的手挽著件狐皮大公子高貴優雅,侍女燦笑若花。就是這種氣派,就是這種排場,讓鳳揚城主連續三年榮登中原最佳衣著三連冠,也是京城裡流行雜文公報「貴公子的秘密」中,票選為最受歡迎的封面人物。簡而言之,他,鳳揚城主穆朝陽,天生就是萬人迷。
萬人迷今天心情很好,笑容很迷人,腳步很輕盈,渾身充滿自信,直到看到頭上綁著白布條一臉如喪考妣的官方友人紀藍海。
「我心已死,道德淪亡。」他念出白布條上的紅宇,不禁啼笑皆非。「紀兄,何事嚴重到需要寫血書呢?」
「我在抗議!」紀藍海氣呼呼地瞪著他,忽然想到不對一「血書?我沒寫血書啊。」
「那你頭上那觸目驚心,鮮紅刺眼的八個宇是什麼?」穆朝陽指指他額頭問道。
「喔,這個呀,我臨時找不到硯台磨墨,恰巧桂大嬸在搓冬至用的湯圓,我就去跟她要了些番紅花水沾著寫下的。」紀藍海乖乖解釋,復又氣急敗壞的嚷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對你失望透頂,我恨我自己有眼無珠,竟認賊作父……」
「等等、等等。」穆朝陽哭笑不得。「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不誇張!」紀藍海氣得幾乎要傚法杜鵑泣血。「想當年咱們倆穿同一條褲子。玩同一隻鳥兒……」
「喂!根本不是同一隻烏,我在我家玩我的畫眉,你在你家玩你的九官……」
「那個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變了,你徹頭徹尾變了,你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冷血、自私自利、自驕自大、自以為是的可悲人物。唉,我心中這口郁氣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傾吐了……」紀藍海氣呼呼的,一迭連聲痛斥道。
娘呀!
「你可還記得咱們習讀過的「討風賦」嗎?」紀藍海痛心疾首,完全沒看到穆朝陽臉色已大變。
「穆兄,「討風賦」裡有云:飛揚成性,忌妒為心,濟惡以才,妒同醉骨,射人於暗,奸類含沙……」
「快快快,倒車倒車,班師回朝——」穆朝陽急忙跟身後的侍女們猛揮雙手。
開始了,魔音穿腦就要開始了,來不及跑的話,輕則導致耳膜發炎,重則有精神崩潰的危險啊!一時之間,主子跑了,侍女陣陣驚呼東倒西歪。
就在場面亂成一團的當兒,好一個巡按大人果然是實力堅強,處變不驚,眼看人都不知跑哪兒去了,依然奮戰不懈,開始邊念邊找人。
「穆兄!穆兄,你要學會面對現實啊,人一時糊塗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得知過能改啊……」沒錯,做人是要面對現實,但是更要審度時事,好適時做出最聰明的抉擇。
這也就是名揚天下的鳳揚城主穆朝陽,此時此刻會躲在樹叢裡的原因。這樹叢是有名字的,它是特別培育出來的。冬天也會綻放清甜香氣的桂花樹……
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桂花葉不小心戳進他的鼻子L裡,害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哈瞅!」有腳步聲!糟了,他被發現了嗎?
就在他心下一緊,決定不惜使出神出鬼沒的移形換影神功,在被發現前迅速閃人之際——「老闆,你蹲在那裡做什麼?」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
穆朝陽倏然站起身,頭上滿是桂花葉和淡黃色的小小桂花瓣。
「苗……」他又心跳如擂鼓,滿臉傻笑起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苗艷青臉兒一紅嫣然一笑。天,她今天穿著一件紅緞滾雪白免毛的棉襖和絳紅色綢裙。小臉凍得紅紅的,美得令他幾乎停止呼吸。
他設想了好幾天,要對她鄭重聲明、劃清界線,但此時面對她,那念頭已經飛到九霄雲外了。
「在玩躲貓貓嗎?」明明知道最近只要遠遠一瞥見他,她的心跳就會變得分外奇怪,但苗艷青還是情不自禁替他拂去了發上的葉子和花瓣。
「不是躲貓貓,我是在躲——」陡地,他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約莫再三十步光景就接近此地,穆朝陽神色一變,連忙一把抓住她。「快快快,我們快點躲起來,他來了!」
「誰來了?」
「恐怖人物。」他不由分說拉著她拔腿就跑。
苗艷青只得拎起礙事的長長裙擺跟著他往花園深處奔去,他厚實的溫暖手掌緊緊牽著她,風聲隨著他們的腳步咻咻響起。
「停停停!」她跑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又沒做錯事,幹什麼跟他腳底抹油?「我、我不玩了……厚!很累耶!」
「那我抱著你跑。」
「才不要,我沒事跑什麼?」她抹了把額際沁出的熱汗,晃了晃被他牽著的手。
「奇怪了,你不是城主嗎?幹嘛怕一個人怕到得跑給他追?隨隨便便召兩個高手來擺平也就是了。」
「如果可以動手,我早就親自來了,還用得著搖人來當打手嗎?」穆朝陽無奈地歎息,沒好氣地道:「最麻煩的就是我不能把他怎麼樣,所以只好有多遠閃多遠了。」
「那沒理由要我也跟著你一起跑呀!」她瞅了他一眼,微帶嬌慎道:「還是你根本就是在整我,故意講個借口,好一大早就拖著我滿園子跑,看我汗流浹背狼狽不堪……你看,人家的髮髻都鬆了。」
「天地良心,我看起來像是那麼無聊又幼稚的人嗎?當然是事關重大,十萬火急。」他注視著她美麗的團髻,雖然亂了,卻別有一番海棠初醒時的慵懶風情,心下不由得一動。
「再跑下去,我都成瘋女十八年了。」她哀怨地摸了摸半鬆開的髮髻。
「呃……你身上有梳子嗎?」他的呼吸不知怎的有些急促起來,趕緊轉移話題。
「誰會隨身帶梳子?」苗艷青斜睨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麼?該不會想要幫我梳頭髮吧?」
「跟我來。」穆朝陽沒有回答,只是拉著她的手,走向一處結冰的小清塘,那兒有座小小草廬,是平常園丁歇息、打水清理花具用的。
她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
「來,」他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拭一隻竹編的團凳。「先坐下。」
「你要做什麼?」她一臉莫名所以地盯著他。
他輕輕將她壓坐在團凳上,繞到她身後,抽起了她插在發聖口裡的一支月牙銀茶花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