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齊晏
楊戩轉過頭，先看見她沒有穿鞋的裸足，默默地低下頭喝了口酒。
「你去哪裡了？是不是又去捉妖怪了？好玩嗎？」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在他面前坐下。
「以後不會好玩了。」他仰頭把酒一口喝乾。
「為什麼？」她微訝。
「沒什麼。」他再度斟滿酒。
「那是什麼兵器？」她瞥見在楊戩身後的石床上躺著一件奇特的兵器，驚奇地問道。
「三尖兩刀槍，是我師父給我的。」他多說了一句，便覺後悔，沒必要跟她說那麼清楚。
「你的師父啊！」晝夕很快便領悟過來。「原來這三天你不是去捉妖怪，是去找師父了。」
楊戩沒有多作解釋，邊暍著酒，彷彿在思索著什麼事情。
「你怎麼了？」她覺得楊戩的神情和以前都不一樣，沒有孤傲地冷瞪她，倒像是有什麼心事。
「我是回來告訴你，我明天離開豹牙山以後就不會再回來了。」
「為什麼？」晝夕被他突然的話語愕呆住。
「我必須完成師父交代的幾件事。」他面無表情地又乾掉一杯酒。
「師父交代的？」晝夕呆呆地看著他。既是師父的交代，他一定無法拒絕，而他師父交代的事他似乎很不喜歡，否則他的眉頭不會一直緊鎖著，也不會不停地喝悶酒。
「楊戩，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師父交代你做什麼事？」
「降妖伏魔。」他看她一眼，臉色陰鬱深沉。「師父要我用自己的能力肋天界降伏妖魔。」他沒必要對她說明，但卻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助天界？」晝夕倒抽口氣。「可是……你不是對你舅舅……」
「誰是我舅舅？少幫我亂認親戚！」他的拳頭霎時繃緊，心頭一把火正旺得沒處燒，晝夕恰好成了替死鬼。
「難怪你心情不好。」她完全明白了。「你師父難道感受不到你的心情嗎？為什麼還要你這麼做？」
「玉帝實在太陰險，在我拒絕上天界拜受仙籐之後，就轉從我師父那邊下手，非要我聽命於他不可，還說什麼聽調不聽宣，我只要聽他調遣就好，可以不必上天庭朝拜他，這個條件說動了我師父，我師父才會替我答應了玉帝那老頭兒！」憤怒讓他失控，他對著晝夕宣洩不滿的情緒。
從楊戩面對玉帝的態度，就可以看得出楊戩是個多麼心高氣傲的人，而自尊心這麼強的人，卻要他聽殺母的舅舅調遣，他心中的怨憤和痛苦可想而知了。
「你師父替你答應了，你便沒有拒絕的餘地。」她為他感到難受，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的。
楊戩一震，蹙眉愕視包覆著他的柔軟小手，猝然甩開她的觸碰。
「聽小妖說，你大哥偶爾會來看你，下次你大哥來時你就跟他回去，還是你明天要自己離開都行。」他又回復到了先前對她的態度，疏離、冷漠。
從他的眼神，晝夕就瞭解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他要離開豹牙山，而她也要回西海龍宮去了。
「回去睡吧。」楊戩躺上床，背對著她說。
她不想跟他分開。一點兒也不想．
「楊戩，你會回來，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的，對嗎？」其實，他若不關心她，大可以不回來，就此一走了之，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特地回來告訴她，沒有把她留在這裡傻傻地等他。
「我想睡了，你也快回去睡。」楊戩沒有正面回答，仍然背對著她。
「所以，你已經把我當朋友了，對吧？」她不動，輕聲試探他的心意。
「你最好別胡思亂想。」他冷冷地回。
「我沒有，一定是你先胡思亂想，所以才會懷疑我胡思亂想。」她迫切地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有點喜歡她了。
「你囉嗦完了嗎？」
晝夕咬著唇，閉上了嘴。又是這樣不正面回應，他明明是關心她的，就算承認願意和她交朋友，她也不會笑他啊，何必這樣愛面子？
聽她久久沒有聲響，楊戩翻過身來，見她沒有走，還是坐在原地看著他。「你到底要不要回去睡覺？」他忍不住蹙眉瞪她。
晝夕不自在地暗暗一咳。
「我不會打擾你，你睡吧，我就坐在這兒看你睡，好不好？」明日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他，她只能把握今晚和他相處的機會。
「你有毛病啊？看著人睡覺有什麼意思？」
「你在龍宮昏睡三天時，我差不多整整看了你三天呢，還挺有意思的。」看著他的睡臉是一大享受。
「懶得理你！」楊戩翻過身去。晝夕悄悄地再靠近他一點，傾身趴在石床上，深深凝瞅著他的背。
楊戩沒趕她走，讓她相信他已經沒有那麼討厭她，甚至在慢慢接受她的存在了。只是，明日分別之後，會下會又將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扯遠了？她不要跟他疏遠，她希望跟他的距離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楊戩望著趴在床沿熟睡的晝夕，這是認識她以來第一次這麼仔細看她。
其實她不醜，白皙的膚色配上細緻的五官，讓她的臉蛋看起來十分甜美，可惜身材過於瘦小，讓她看起來像個未長成的小丫頭。
對玉帝的恨，他其實不該遷怒於她，但是母親的死讓他所受到的創痛，不是說壓抑就能壓抑得了的．他已漸漸失去了從前的自我，不再讓自己輕易動情，也不想再親近人，尤其是天界。
他不想再有關係親密的親人了，因為，他不想再嘗到失去的痛苦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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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聽封！」
豹牙洞洞府外的一聲高喊，驚動了豹牙山大大小小的妖怪，紛紛你推我擠地簇擁在洞府前。
楊戩走出洞府，看見文曲星君滿臉含笑地看著他。
「楊戩，咱們又見面了！」楊戩神情淡漠，沒有與他套交情的意思。
文曲星君討了個無趣，便打開玉帝聖旨，朗朗宣讀。
「楊戩聽旨——楊戩正氣凜然，替天行道，降妖伏魔屢建功勳，得此神將，真乃天庭之洪福也，朕敕封楊戩為『昭惠靈顯王』，聽候玉帝調遣，特賞賜黃金鎖子甲一件、鳳翅金冠一頂。玉帝有命，著二郎免叩謝恩典。」
楊戩淡淡冷笑，接下了玉帝聖旨、黃金鎖子甲和鳳翅金冠。
「楊戩，玉帝有意與你修好，倘若你願意，上天庭走一趟，你要親自叩謝玉帝恩典為好。」文曲星君勸道。
「日後有什麼吩咐就下旨調遣吧，要我上天庭叩謝玉帝的恩典，辦不到。星君請，恕不遠送。」他轉身走進洞府。
「楊戩，你真是……」
文曲星君歎口氣，無奈地返回天宮。
楊戩走進石洞內，將玉帝聖旨反覆讀了幾遍，轉過頭，看著玉帝賞賜的黃金鎖子甲和鳳翅金冠好半晌。
躲在石洞外的晝夕等了他好半天，這才看見他換上了黃金盔甲戰袍出來。
「這套盔甲真好看，不愧是玉帝賞賜之物。」她幾乎被他迷花了眼睛，魂魄也不知飛向何方。
楊戩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穿上這身盔甲，我就算是天界的人了。」他笑得萬分輕蔑。真諷刺，他居然得聽候殺了母親的舅舅的調遣。現在就算把玉帝從靈霄寶座上拖下來狠狠劈打一頓，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這是你的宿命。」一聲輕歎無奈自她唇中逸出。「你娘是上界仙女，我想她應該會希望你可以成為天界的人，不會希望你淪落妖界。」
晝夕的話對此刻極不情願的楊戩來說，有了神奇的撫慰力。
「我走了。」他深深看她一眼後，提起兵器往外走。
「你會去哪裡？」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你不要再跟來了，回西海龍宮去吧。」他明白地說清楚。
「你跟我說一下嘛……」她低聲央求。
楊戩不再說話，晝夕著急地跟在他身後。
他們一走出洞府，眾小妖們立刻全擁了上來，圍在楊戩身旁蹦跳著。
「恭喜大王！玉帝老頭兒給您封了個什麼什麼靈顯王！」
「是啊，恭喜大王，這身戰袍金燦燦的，真好看！」
「閉嘴，有什麼好恭喜！」楊戩瞪了那群馬屁精一眼。「你們最好待在這裡，乖乖的、別鬧事，免得日後逼我把你們打成肉醬！」
「是，我們乖著呢！」眾小妖大聲應和。
「我走了。」楊戩朝擠在群妖中的晝夕瞥去一眼，看見她那雙眷戀的眼眸，他的心口悶悶地一抽。
他毅然轉過身，化成一道焰焰金光直衝九霄。
晝夕看見，心急地飛身躍上雲端，急急駕雲追去。但是，她法力低微，駕雲的速度太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楊戩幻成的那道金光消失在南方盡頭。
雖然她法力不高，不能那麼快追上楊戩，但是楊戩離別時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給了她極大的激勵力量。
南方。他去了南方。
她下定決心，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