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席絹
她向來是這樣認為的,也許她的條件讓她可以什麼也不必做,就有許多好男人前來追求,但如果那些好男人不是她要的,她這樣靜待,將時光虛度,又有什麼意義?
龍培允聽了一震,他知道商翠微從來就不是個思想尋常的人,她的看法與行為,往往是自己適用就好,別人怎麼看、或一般人怎麼做,都不在她眼內。即使是愛情這種盛滿女性最美麗夢想的東西,這種屬於女孩子一生中最美麗的階段,她也務實的去處理它——喜歡了,愛了,就勇敢去追。然後用她聰明的頭腦、敏銳天生的觀察力,去將那個男人的視線抓住,一切的一切,都出於最有效的計算,並獲得最高的回報。
好,她是成功了,然而如今的失敗,又是怎麼一回事?是她不要了,還是那個男人不要了?再說,一份經過算計的愛情,還是愛情嗎?有誰能在追愛的過程中依然表現得像個智者?真正的愛情只會使人發狂、發癡、發傻,就沒聽過會讓人理智聰明的,不是嗎?
他的這番心中所思,不知是脫口問出來了,還是寫在臉上了,總之,商翠微竟然回答他了:
「愛情的開始,並不是愛情,先是好奇,再是心動,然後是喜歡,在喜歡的過程中瞭解那個人的所有優點,進而,才會變成愛。而當愛情來了,確實會讓人瘋狂,失去理智。我想我現在,就是失去理智了吧。」笑了笑,很自嘲的又有點翻供的模樣道:「不過似乎也不該這樣說啊,因為我還能在愛情裡算計,應該是還有努力的空間吧,離失去理智還有點遠。」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樣的冷靜只是因為他其實並不是你真心所愛?」
「如果這樣費盡心思不叫愛,那怎樣才算數呢?」她笑了笑。自己的愛情還需要別人來認同嗎?她又不是演戲給別人看,別人評價如何與她何干?
「但是太過理智——」不對!現在重點不在這裡。「等等,你是說……即使是離婚了的現在,你仍然在……為愛而努力?」
終於瞭解了嗎?商翠微心中吁了一口氣,肯定的點頭道:
「是的。」
「這——」
「應該說,我還在追求他吧。」她不太肯定的下了個結論。
「但是……」被她的話弄得滿腦混亂的龍培允很想大叫,很想搖搖她,卻又整個人無法動彈。
「龍培允,如果你覺得我這樣很不可思議,表示你並不瞭解我——即使我們在音樂班同窗過一陣子——」
「四年。」那可不是一陣子!足夠一個小男孩接下來用了十數年去暗戀!
「好的,四年。」她不在這點小節上糾纏。「你不瞭解我,又怎麼能輕易說喜歡我?只憑外表的好感,是不足以支撐這份喜歡的。我想,或許你從小到大都太忙了,音樂佔去你所有時間,讓你沒有餘暇在感情上有更多的選擇。」
「翠微,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喜歡,但請不要試圖將我的喜歡說成是一種誤會。」龍培允輕聲懇求,很認真的,帶著點痛苦的低道:「因為,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也許,你聰明的腦袋可以分析出一百條我其實並沒有喜歡你的理由來跟我辯論,我的口才不好,我不可能說得過你,畢竟你從小到大,功課都好得嚇人。但是,你不是我,你不能代我決定這份喜歡是真還是假。」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確實不該。」
「雖然知道你不會接受,但是,我還是要再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翠微。」
「謝謝你。」商翠微定定的看他,眼中終於有了他的身影,不再那麼漠然。
「還有,你願意讓我追求你嗎?」雖然問了,但其實也知道會得到什麼回答。
「抱歉,我不願意。」
「呵。」他低下頭,為這個意料之中、且唯一會得到的答案而笑了。
當商翠微以為話題就到此為上時,龍培允開口說道:
「如果,十年後,你沒有追求到你的愛情,而我終於能從樂壇退休,不再世界巡演,有了大把時間之後,再說出與今天相同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有不同的回答?」
「不會有那個機會的。」商翠微原本看著他的目光旁移,越過他的肩膀,看著他的身後,微笑。
於是,龍培允知道,那個男人,來到他們身後。而這訊息,讓他心口一揪,如果這個男人,也是在意著翠微的,那麼,別說十年,就算是再過二十年,他又能有什麼指望?
永遠都是這樣的,只要羅以律出現,她的眼中就只有他。
商翠微越過他,走向羅以律。在經過他時,他幾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拉住她,最好就此將她守在懷中,成全自己這十幾年來的渴盼。他的手是伸出去了,卻頓在半空中,沒有再進一步,他……不敢。
不敢在她求愛的路上,添上阻礙。雖然,他也不敢托大的自認為有這個份量就是了。
他尋來美國,帶著最後的癡心妄想,以為還有機會。但事實證明,不是他條件不夠好,而是,只要他不是商翠微心中要的那個男人,就算他是世界偉人、民族救星什麼的,於她,也不過是張「記不住的面孔」罷了。
雖然他不敢攔抱住她的腳步,雙眼卻控制不了自己追隨的目光,癡癡的跟著過去。所以他沒有意外的迎上了一雙沉靜而帶著點警告的眸光。
於是,龍培允笑了,心中歎服。
翠微啊翠微,我懷疑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是你想要做,而做不到的了。
這樣一個男人,誰相信他會被你纏在手指頭上繞啊繞的,卻能不吭聲不動聲色的由著你?
你看不出來對吧?
這個男人,這個你以為你還在追的男人,其實早就被你追到了。
這真是個令人感傷的消息,所以,我不會告訴你,就讓我把它跟著我的失戀,一同給埋在這場冬雪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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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彷彿是理所當然的,他在處理完公事之後,來到她的房間,掀開她床鋪另一邊的絲被,躺入空置著的位置。動作並不輕手輕腳,於是將已經睡著的她給擾醒。
她眨眨眼,讓自己清醒,憑藉著床邊留下的一盞小燈,注視著他的面孔,一點也不訝異的發現這個打擾者臉上沒有絲毫愧疚。
這是他這次來到美國之後,他們第二次的同床共枕。而之前那個第一次,她其實一點印象也沒有,只在第二天起身時發現他的存在。
「怎麼來了?」她甫睡醒的聲音總是軟綿綿的。
「我明天早上回台灣。」他拖延的時日太過,已經讓台灣那邊的員工叫苦連天,積壓待決的公事已多到不容許他留在美國偷懶。
「幾點的飛機?」
「七點。」
要離開了啊……她心中一歎,不確定自己的表情有沒有顯示出那些關於落寞、失落的情緒,如果有,她不想要他看見,於是半轉個身側躺,將後腦勺送給他去欣賞。
羅以律像是也不以為意,他只是伸出雙手——一手從她纖腰下方穿過,一手橫擱在她身上,形成包圍的態勢,然後,雙臂一縮,就將她整個人給圈進了他溫暖的胸膛。
他的胸膛是溫暖的,但他剛收入絲被裡的雙手卻是冰涼的,而那雙冰涼未煨暖的手,卻作惡地從她睡衣下擺探進——
「啊!」她覺得腰身上被貼進了兩塊冰!
背對他的她,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相信他一定笑得很邪惡。果然,低低的笑聲隨著他笑出來的氣息拂在她耳後,撓得她皮膚一顫一顫地,全身都為之戰慄了起來。
「很冰,對吧?」他在她耳邊問。
「嗯。」她應,帶著點沒好氣地。
「你可以命令我伸出來。」他一雙棲放在她睡衣下的大手,已經開始不安份的游移,很緩慢、很緩慢地,像蝸牛爬動,像是世界上最愛財的守財奴,正坐在金庫裡,仔仔細細清點他的財寶,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千遍萬遍不厭倦。
她沒回答他。
「為什麼不命令?」他可不接受她的沉默。
「我不要。」她聲音悶悶的。
「為什麼?」他將笑容埋在她秀髮裡。
「……這樣你的手會暖得比較快。」她低歎。
確實,只一會兒的時間,他的手就暖了。但那雙暖了的手,似乎也沒有抽出來的打算,當她氣息開始不穩,全身變得像火球一樣灼熱時,窗外的冬天,就變得好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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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
「嗯?」她疲憊得睜不開眼。房間裡還是昏暗一片,表示天還沒大亮呢。
「我走了。」
「嗯。」她感覺到唇瓣被人吻住,於是下意識的回吻。
「翠微。」一吻過後,他又在她耳邊輕喃。
「嗯?」
「回台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