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席絹
「翠微,我們認識得太晚,你是我高中的學妹,我爸爸與你母親又是舊識,照理說我早該認識你的,可我卻是在去年才認識你。其實我以前聽說過你。我回學校拜訪師長們時,她們都會提到你,說你是一個很特別又很優秀的人。只可惜太早結婚,為了愛情放棄了你人生路上其它可能的出色成就。以前的事,過了就不必再提,但我不能看著你被破碎的婚姻打倒,整個人變成這樣。你仔細看過你的樣子嗎?你的眼中沒有光采,像這種什麼事也不做的日子,總有一天會讓你變成一個沒有靈性的人!」
柯順芬說話的語調也變了。以前她的聲音軟軟柔柔的,帶著三分撒嬌、三分詢問。不像現在這樣明快有力道,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自信,這,必然是在習慣於發號司令之後,所養成的語調。
「順芬,你覺得以前的你,是個怎樣的人?」
柯順芬一怔,不明白為什麼會談到這裡來,現在談話的主題是翠微不是嗎?雖然心中疑惑,但也很快理解——翠微已經脫離職場太久,生活得太封閉乏味,連說話也抓不到重點了,很容易說東想到西,扯個沒邊沒際的。心中不免一歎,很遺憾她竟變得如此。
「我以前是個以夫為天的小婦人。曾經我以為我會在丈夫的羽翼保護下,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我也不以為除了將家裡顧好,還能做什麼其它的事情來幫他。可是,人的潛力是無窮的,當他希望我與他在事業上一同扶持時,我去試了,也做到了。幸好當時他推了我一把,不然我還不知道人生可以過得這樣豐富,以為當好他的妻子,就是美滿的一生了。」她還是深愛她的丈夫,但當她提起丈夫時,卻是帶著一種合宜的克制,不再像以前毫無遮掩的在任何人面前表達對他的崇拜與愛意。商場上的歷練,已經讓她學會世故,一些私己事,就不必張揚了。
「所以你現在不插花,也不拉小提琴了?」
「哪來這個閒情?我要忙的事太多了。」柯順芬毫不遺憾的說著。
「看來你比較滿意現在的自己。」商翠微微笑道。
「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有挑戰性,雖然要煩心的事也不少就是。」
商翠微想了一下,問:
「情人節快到了,今年你打算怎麼過?」
柯順芬聞言微怔,揮了揮手:
「我在美國,他在北京,還過什麼情人節!上次我們兩個人努力湊出時間慶祝結婚紀念日時,約好八點,可當我們兩人先後趕到餐廳時,都已經十點了。那時他從高雄趕回來,而我更慘,從新加坡!」難得的扮了個久違的鬼臉。「我們累倒在餐桌上,達成一個協議——就是以後這些節日都不要慶祝了,他生日、我生日、結婚紀念日都不要了。既然如此,那什麼聖誕節、情人節就更不值一提了。如今我們夫妻唯一必須記得的,就是孩子的生日。我們約好每年一定要在這一天吃大餐,不管多忙。」
「盛先生在北京?」商翠微問:「你們夫妻多久沒見面了?」
「嗯……」柯順芬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回道:「好像快一個月了。因為每天都會通一下電話,倒也不覺得有這麼久。」
「這樣啊。」商翠微沒有多說什麼。
「哎,別說我了。我們的話題是你,翠微,你對未來有什麼計畫沒有?如果你想回職場的話,我希望你可以來幫我。老實說,這一年來,由於你的幫忙,才讓我順利在財務長這個位置上站穩,我才能一路走到這裡。我相信你只要回到工作上,當工作帶給你成就感時,你一定會變回當初那個高深莫測又厲害的商翠微的!」
「我沒有幫你什麼的,你客氣了。」商翠微只是幫她介紹一些不錯的財務顧問、法律顧問,以及推薦柯順芬去挖可以幫得上她的人才。幫上柯順芬的,是那些人,不是她。
「翠微,請你好好想一想,好嗎?不要再這樣消沉的過日子下去了。」
在離去時,柯順芬仍是不忘再次提著要她回到職場的事。
將她送到大門口,商翠微沒有在這個話題說些什麼,至於消不消沉這個問題,她也並不想和柯順芬討論。
司機已經開車過來將車門打開,等著柯順芬上車。這時柯順芬的手機響起,她接起,是台北公司打來的,談的都是財務方面的專業術語。商翠微靜靜看著這個在滿地白雪中,仍然站得筆挺自信的女人,難以想像一年多前,同樣是這個女人,在寒流來的天氣裡,將雙手插進丈夫外套口袋撒嬌取暖的模樣。
「抱歉,我真得走了。回去要馬上與下屬開視訊會議,不能再跟你多聊。」收線後,柯順芬抿著微笑與商翠微道別,就要上車。
「順芬。」商翠微叫了她一聲。
「嗯?」上車的動作一頓,回身望著商翠微。
「你因為愛著盛先生,所以投入商場:但願,不要因為太投入了,而忘了一切的初衷,全是來自對他的愛。」
「你想太多了,翠微。快回到商場吧!到時你就不會有太多時間去胡思亂想,盡想著一些奇怪的問題來讓自己煩惱。」明快揮手,上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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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一個人在玩,媽媽呢?」羅以律下了計程車,打開大門走進來,就見到正在院子裡玩雪的女兒,走到她身邊開口問道。
突然來到美國,是個意外。因為大哥的長子提早報到,讓向來穩重的大哥,萬年難見的慌了手腳,居然心亂到什麼事也做不了,雖然後來母子均安,但大哥仍然認為以他現在過度大起大落的心情,絕對無法做出冷靜的判斷,所以委派羅以律代表他前往美國簽這份重要的合約。因著這樣的原因,於是羅以律便領著大哥的特助團來到美國。比他原先預定的提早了一個月。
「爸爸!」穿得像顆雪球的羅愉撲入父親的懷中。
「小愉兒,媽媽呢?」雖然今天天氣還不錯,但滿地的白雪,只讓人覺得冷,也不想讓女兒多待著,將女兒一把抱起,走進屋子裡,再次問道。
「媽媽在三樓跳舞。我說要玩雪,媽媽說只可以玩十分鐘。」小腦袋想了一下,問父親:「爸爸,十分鐘了嗎?」
「當然。瞧你鼻子都涼涼的了。」他輕捏著女兒的俏鼻道。
「二少爺,你來了?怎麼沒聽說——」在羅家服務多年的廚娘正巧端著熱湯從廚房走出來,見到他,訝異的說著。
「臨時出差,忘了先通知你們了。這是給小愉兒喝的湯嗎?」他問。
「是的。二少夫人——啊,是商小姐說小愉兒進屋來,就要給她喝熱湯驅寒,別讓她著涼了。小愉兒,快來喝,這是你最喜歡的干貝煲湯哦,要不要婆婆餵你?」
「我要喝我要喝!小愉兒要自己喝!」小愉兒歡呼,離開父親的懷抱,衝了過去。
「那小心燙,慢點喝哦。」廚娘吩咐完,抬頭看羅以律,問道:「二少爺,你要不要也來一碗?」
「好的,不過得等會。」他點頭,提著公事包上樓去了。
不知道他會來的翠微,見到他之後,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他發現自己很期待,所以馬上想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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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雖然人在美國,但她並沒有放棄繼續學舞。憶文隨時會把教學內容從網路上傳給她,有時更在教學時,打開視訊,讓她可以跟著跳。
她喜歡這種律動感,喜歡在這種律動感中,讓自己的肢體變得輕盈柔軟、比例勻稱結實,把跳舞當作運動,比對著健身器材傻傻的做著各種呆板動作有趣多了。
她從來不愛對著跑步機器運動,那會讓她聯想到跑著滾輪的天竺鼠,有種很蠢的感覺。她想,她不是討厭運動,只是不喜歡跑健身房。而對於網球那種需要力氣的運動,她也做不來,她試過,但發球永遠無法過網,於是很早以前就絕了在這方面與羅以律夫唱婦隨的心思。
她不會也不喜歡打網球,他不會也不喜歡跳舞,運動上沒有共同的嗜好,任何一方也不會去曲意相隨,兩人的世界分岔得愈來愈遠了啊……
連跳了三首快步舞曲,把自己弄得夠累之後,她大口喘氣,抓著扶手休息,看著鏡牆中的自己。
綁好的馬尾,已經有些披散。自從將長髮洗直之後,就不容易將它綰束了,她的髮質很好,像絲一樣的滑順,不愛被任何物品拘束。她探手到腦後,將髮束給拉了下來。
她跳得滿身是汗,顯得屋內的暖氣有些太熱了,將她雙頰薰得紅透,這樣的白裡透紅,是世界上最好的化妝品也妝扮不來的美麗。這分健康的紅潤,不止透在她頰上,還有她的頸子上,並且一路從領口延伸進她被韻律服蓋住的高聳處,甚至她雙手十指上,每一根指尖也都是粉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