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季可薔
她無助地求懇,而他,盯著她激動失神的模樣,一時驚愕無語,半晌,才尋回說話的聲音。
「要我相信你,你就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清冷地聲明。
她痛楚地閉了閉眸,很明白他話中涵義,好一會兒,她終於下定決心。「好,我會照你說的去做,可是也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請你……好好地對待冠雅。」她黯然低語。「他真的很敬愛你,很孝順你,請你也給他多一些關懷,多一些溫暖,好嗎?」
「你說什麼?」梁查理無法置信,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真的不懂,如果你是UncleAngel,你可以對我好,為什麼對自己身邊的親人反而那麼冷淡?」她凝睇他,剔透的淚珠濕潤著羽睫。「我拜託你,多愛他一些好嗎?如果可以,讓他陪你一起吃飯好嗎?不要讓他總是一個人……」
憶起曾在餐廳裡看過的,那道孤寂的身影,她心碎了,滿腔愛憐在喉間哽咽。
「我希望他快樂,希望他能常常笑,希望他不要總是忙著完成你交代的任務,忘了照顧自己——如果你不願意我接近他,那就讓他接近你吧!他會很高興的,一定會……」
淚滴如流星,無聲地墜落,她不願梁查理看見自己軟弱的哭顏,急忙起身,背對他。
他瞪著她纖細卻傲挺的背影,嗓音乾澀。「你真的那麼愛冠雅?」
她沒有回答,默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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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肯見他。
連續兩天,梁冠雅想盡辦法要見於香韻一面,她卻一直躲著他,他打電話她不接,他傳簡訊,她只是冷淡地回應一句——
別找我了,我不會再見你。
他想,她是生氣了,因為他答應師父要收購她的餐廳,要殘忍地奪去她最重要的孩子,所以她惱了,不願再與他相見。
我不會再見你。
短短一句話,卻在他心頭綿延成萬里長城,難以攀越的高牆。
難道就此放棄?難道他永遠只能在這一頭,遙想著遠在另一方的她?難道他真有勇氣承受她的冷漠與憎恨?
不,他不能!梁冠雅悚然尋思,冷汗在體膚氾濫——他不能承受,無法放棄,他要見她,非見到不可!
他來到飯店大廳,表明自己VIP的身份,堅持見餐飲部總監一面,大廳經理不敢得罪貴客,婉轉地解釋。
「抱歉,梁先生,我們於總監真的不在。」
「她不在?去哪裡了?」
「這個我不清楚。」
「那就去問個明白!」
「嗄?可是……」大廳經理很為難。
梁冠雅蹙眉,念頭一轉。「那你們劉董事長呢?她在嗎?」
「啊,她在辦公室。」
「請讓我見她一面。」
梁冠雅退而求其次,得到劉玉萍首肯,前往她私人辦公室拜會。她一見到他,開門見山便撂下話。
「你是來問我香韻的行蹤,對吧?」
「不錯。」他不諱言,坦然頷首。「如果劉董事長方便的話,麻煩告訴我。」
「沒什麼不方便的,要我告訴你也行。」劉玉萍唇角微妙一牽。「她去台北了。」
「台北?」他愣了愣。「她是去視察自己的餐廳嗎?」
「她去看展。」明眸閃爍挑釁的光。「是我孫子至風的攝影展。」
「她去看劉至風的個展?」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她對至風餘情未了。」劉玉萍彷彿看出他的疑慮,笑笑地解釋。「她跟我說,只要至風肯好好向她道歉,她願意原諒他,跟他重新開始。」
她打算跟劉至風復合?怎麼可能?
梁冠雅面容一凜,眸光複雜地黯下,他強抑住胸口翻騰的怒焰,冷冽地揚嗓。「劉至風用情不專,背叛她的信任,她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
「誰說不可能?這世上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清銳的目光如箭,精準地射穿劉玉萍假裝淡漠的面具,她氣息一顫,全身肌理悄然繃緊。
這年輕人,果然不好對付……
「我會親自找她問清楚。」好片刻,梁冠雅方深沉地回話,他頓了頓。「另外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劉玉萍凝眉。「什麼事?」
「是關於我師父的事。」他緊盯她,不放過她表情任何一分變化。「雖然我不清楚之前他跟你到底有過什麼恩怨,但我能確定,他很在乎你。」
她駭然一震。「你這什麼意思?」
他不動聲色。「從師父交付我收購水晶集團這件任務開始,我就覺得奇怪,他的動機似乎很不單純——」
「因為他想報復我!」她激動地打斷他。
「沒錯,他是想報復你,但如果真的想要報復,不必等到現在才下手,他很早以前就可以這麼做了。」
「我不明白!」
「他是兩個月前,才下令我收購水晶的,兩個月前,正好也是他檢查出自己得了肺癌的時候。」他停頓兩秒,無聲地歎息。「他不是真心想收購這家公司,我可以感覺到這陣子他其實是很猶豫的,他應該只是藉此想跟你見最後一面。」
「你、你胡說什麼?」劉玉萍驚駭得嗓音發顫,指尖不覺用力掐進掌心肉裡。
梁冠雅靜靜地注視她。「你們以前曾經是一對戀人,對吧?我想師父他很可能……還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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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愛著我嗎?」
劉至風輕聲問著前來看展的於香韻,兩人並肩而立,目光都凝定在一幅巨型攝影作品上。
一個靜坐看海的女人,獨佔了半面牆,唇畔如夢似幻的笑,放肆地勾引觀眾的視線。
「你不愛我了,對吧?」劉至風語音沙啞。
於香韻心弦一緊。「對,我不愛你了。」
沉默,在一對舊情人間蔓延,誰都不說話,靜靜回憶從前,咀嚼愛戀成空的滋味。
片刻,劉至風忽然笑了,他一向遊戲人間,對感情也不甚執著,既然愛要走,他便揮揮手,留也不留。
「這幅作品,就送給你吧!」他笑望於香韻。
她訝然回眸。「你要送我?」
「這幅作品是我近年來最滿意的,本來是非賣品,想說自己留下來做個紀念。」
「紀念什麼?」
「還問?當然是紀念我失去的寶貴戀情啊!」他半真半假地哀歎。
於香韻噗哧一笑,望向他的眉眼彎彎,勾著些許無奈——他還是他,依舊是那個玩世不恭的大男孩。
「這張照片,你確實拍得很好。」她柔聲讚美。「你能拍出連我自己也沒看到的自己,真的很有才華。」
「所以你當初才會喜歡上我吧?」劉至風嘻嘻笑。
她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你真的要將你最得意的作品送給我?」
「這個嘛……只要你肯告訴我一件事,這幅絕世珍寶就是屬於你的。」
「什麼事?」
劉至風咳兩聲,神情一整,難得正經。「我很想知道,當我拍下你這張照片的時候,你到底在想什麼?」
果然!
於香韻自嘲地牽唇。她早料到劉至風想問什麼——他不知道纏著她問過幾百遍了。
她靜默半晌,終於決定道出秘密。「其實那時候,我正想著UncleAngel。」
「原來你在想他?」劉至風擰眉,說意外好像也沒那麼意外,他早該知道只有她最仰慕的天使能令她展現那樣獨一無二的甜美。「說句老實話,香韻,我覺得你已經遠遠不只把他當一個善心的助養人看待了,你對他到底是什麼感覺?」
她對他是什麼感覺?
輕輕一問,在於香韻心頭壓下的,卻是千百斤的重量。
她願意傾盡全力給他自己的所有,縱使他什麼都不要,他從來不曾求過她什麼,也不曾對她傾訴心事,但她卻能感覺到自己很靠近他。
她相信,他是愛她的,就像她把他當生命中最特別的人,他亦如是待她。
但也許,她錯了……
「至風,你知道嗎?我終於見到了UncleAngel。」她忽地抵擋不住排山倒海襲來的悲傷,顫聲低語。「可是他……好陌生,我不能相信他就是這十幾年來一直跟我通信的人,他好冷漠,連自己的養子也不關心,這樣的他,怎麼可能疼愛我?他甚至不許我接近他的養子……」
「是梁冠雅嗎?」劉至風澀澀地問,這是於香韻第一次在他面前剖白心聲,卻是在兩人分手以後。
「你怎麼知道?」
「是奶奶告訴我的,她說你好像喜歡上他了,要我想想辦法,把你追回來。」
原來如此。於香韻惆悵無語。
劉至風仔細觀察她眉宇深鎖的容顏。「我做不到,對吧?」
她一怔。
他重重歎息。「或許我們曾經相愛過,但我從來不曾真正走進你心裡,你表面上平易近人,溫暖友善,但其實對誰都保持著安全距離,我從來看不透你真正的喜怒哀樂。」
「對不起。」她感受到他的無奈,真誠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