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季可薔
梁冠雅無言,默默望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雖然精神不濟,氣色蒼白,他仍是習慣高高在上,主宰一切。
「劉玉萍告訴我,前天你們倆在加護病房外抱在一起。」梁查理頓了頓,目光更加犀利。「於香韻本來不是跟劉玉萍的孫子在交往嗎?什麼時候跟你搭上的?」
「她跟劉至風已經分手了,她也沒跟我『搭上』。」梁冠雅蹙眉解釋,不喜歡聽到這種帶著貶抑意味的詞彙用在他最在乎的女人身上。
「沒跟你搭上,你們倆怎麼會抱在一起?不要告訴我,她是在安慰你。」梁查理嘴角嘲諷一撇,斜睨著眼,看這平素不動聲色的養子會如何辯解。
不料他竟坦然承認。「她的確是在安慰我,因為我很擔心你的病情。」
梁查理一窒。冠雅擔心他?
他咬牙,很不習慣有人對自己表達關懷,全身肌肉不覺繃緊。「你不用找借口,就算是安慰,也不一定要親密成那樣,你們之間肯定有什麼。」
「……」
「你說話啊!事到如今,你還想瞞過我嗎?」梁查理冷嗤。
梁冠雅注視養父嚴苛的表情,知道自己遲早必須與他正面攤牌,幽然歎息。「我沒想瞞你,我的確想追求香韻。」
「你說什麼?」梁查理眉宇糾結,眸底火光跳躍。「你忘了我警告過你的話嗎?我不許你跟她有牽扯!」
「師父……」
「誰都可以,只有她不行!你忘了嗎?你是正常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不會阻止你跟異性交往,你在紐約不管是跟女人約會還上床,我都隨你去,只有一個要求,就是——」
「絕對不能影響工作。」梁冠雅澀澀地接口。
「原來你還記得。」梁查理冷哼。
「師父,請你放心,我不會讓香韻影響我的工作。」梁冠雅保證。
「你說誰我都相信,就是她,我、不、信!」梁查理譏誚地撂話,嘴角歪斜。「你以為我不曉得嗎?她就是你這些年來一直通信的女孩,你心裡是怎麼想她的,我很清楚,她絕對有能耐動搖你的理智。」
梁冠雅默然無語。
這點,他無從反駁,雖然只與香韻接觸這短短時日,他已透徹地領悟,她,就是他此生唯愛。
「這麼多年來,我明知你跟她在通信,卻從沒有阻止你,是因為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能控制自己,但我現在很失望,你跟外面那些為愛昏頭的小伙子沒什麼分別,你……咳咳、咳咳咳……」話說到激動處,梁查理忽然咳嗽起來。
梁冠雅胃部一擰,急忙扶住養父上半身,拍撫他背脊,替他順氣。「師父,你還好吧?要不要我請護士來?」
「我沒事!」梁查理懊惱地阻止他,又劇烈地咳嗽一陣,才好不容易止住。
梁冠雅體貼地斟來一杯溫開水,他接過,慢慢飲盡,一面平復呼吸。
「好多了嗎?」梁冠雅問。
「我說了沒事!」梁查理氣惱地駁斥,嗓音尖銳,將喝空的水杯重重擱在茶几上。
梁冠雅無奈地牽唇,念頭一轉,極力壓下滿腔憂慮,故作淡漠地揚嗓。「師父,我跟文森還有些公事要處理,我不能陪你了。」
「哼!」梁查理不以為然地歪唇,明知這個養子是想勸自己休息,卻不好直接說,只得推說自己有事待辦。
算他有點腦筋!梁查理嘲弄地想,正想揮手驅逐他離開時,眼角餘光忽地瞥見門口飄來一道娉婷倩影。
他揚眉,腦中靈光一現。「冠雅,你先別急著走,我話還沒說完。」
「是。」梁冠雅恭謹地站住,目光直視養父。
梁查理清清喉嚨,試探地問:「你曾經答應過,不論我交代你什麼樣的任務,你都會完成,是吧?」
梁冠雅一凜,從養父狡獪的眼神約略猜得出他想提出某種為難自己的要求,他閉了閉眸,無聲地苦笑。
「師父請說。」
「我要你去收購於香韻的餐廳!她總共開了三間對吧?一個月內給我買過來!」
冷冽的命令將梁冠雅凍成一尊冰雕,無法動彈。
師父要他收購香韻的餐廳?她曾經對他說過,她的餐廳就像她生的寶寶一樣,是她的心血結晶,她的至愛,而他……竟要親手搶奪她的寶貝?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梁查理見他毫無反應,語氣凌厲。
他暗掐掌心,控制翻騰的情緒。「收購那種小餐廳,對我們公司並沒有好處。」
「我知道,我也不是用公司的名義,是我個人想要。」
「請師父給我一個理由。」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就是想要。」粱查理聳聳肩。「或者,你把這當成我的遺願也行。」
遺願?梁冠雅一震,眼神黯下。
「你到底聽見沒?你的答覆是什麼?」梁查理不耐地質問。
他悄然深呼吸。「如果師父堅持,我會去收購。」
「即使她因此恨你?」
「我說過,我會完成師父交付給我的每一個任務。」梁冠雅面無表情地回應。
梁查理滿意地勾唇,確定站在門口的女人容顏血色盡失,他才揮揮手。「很好,你可以走了。」
梁冠雅悵然轉身,湛眸一抬,恰恰與一張蒼白的雪顏相對,她哀傷地凝睇他,眼裡藏著說不出的千言萬語,如刀如劍,刺痛他——
「香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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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冠雅離開後,於香韻在病床畔的椅子坐下,靜靜削著她帶來的新鮮蘋果。
梁查理瞇眼打量她,奇怪她一聲不吭,照理說剛剛她聽到他跟冠雅的對話,應該會提出抗議才是。
怎麼竟沒反應呢?
他疑惑地揪攏眉葦。「你剛剛應該聽見了,香韻。」她不說,他就主動開口。「一個月內,冠雅會買下你的餐廳,無論你樂不樂意。」
「我知道。」於香韻將切成片片的蘋果擺上小碟,遞給他。「吃點水果吧!梁叔叔。」
她怎能如此冷靜?梁查理愕然接過水果盤,瞠視她。「你不在乎嗎?」
「我當然在乎。」於香韻淡淡應道。「我一直把餐廳當成我親生的孩子,它們是我的心血結晶,我無論如何都不想把它們交給其他人。」
「那你……怎麼不抗議?」
「我能抗議嗎?就算我抗議又如何?冠雅不可能違背你的命令。」
梁查理一窒。「你知道就好。」為什麼這女孩的反應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你不恨冠雅嗎?」
「你希望我恨他嗎?」明眸揚起,如兩泓秋水,安靜地映照出他無情的臉龐。
「我知道你希望我恨冠雅,你明知道我站在門口,卻故意逼他做出那樣的承諾,你是想告訴我,在他心目中,他還是重視你更甚於我。」
「不錯!我要冠雅左轉,他絕不敢往右走一步!」梁查理惱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竟敢直率地戳破他的意圖,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我不管冠雅跟你許過什麼諾言,總之只要我不點頭,他永遠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永遠不可能嗎?
於香韻心口疼痛地揉擰,幾乎碎了。「為什麼你這麼反對我們交往?」
「因為你們不適合!」
「又是這個理由?」她憂傷地凝視神情乖戾的老人。「之前你說至風配不上我,現在又說我跟冠雅不適合,為什麼你總是不肯祝福我的感情?」
「誰說我不肯祝福你?」梁查理好整以暇地揚眉。「我現在就覺得劉至風不錯,你不如跟他復合吧!」
「什麼?」於香韻一震。
「我說,你最好回頭去找劉至風。」
「梁叔叔,你是認真的嗎?」她嗓音發顫。
「不錯!」
為了怕她接近冠雅,他寧願她回到一個曾經劈腿的男人身邊?她的天使,會如此對待她嗎?
她不相信!這不可能,UncleAngel一向最疼她寵她的,他不可能這樣對她……
明眸,酸楚地染紅。「我不願意。」
「你說什麼?」他憤慨地提高聲調。
她鼓起勇氣,直視他。「你聽見了,我已經跟至風分手了,我不可能跟他再重來。」
「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的!」粱查理冷哼,凌銳的眸刃毫不容情地砍向於香韻。「你不是說過,只要是我說的話,你永遠都會聽,難道你想背叛我?」
她聞言,驚駭地顫慄。「我沒……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想令最疼你的UncleAngel失望?」他刻意放柔嗓音,步步進逼。
她頓時喘不過氣,好似一隻被困住的無辜白兔,逃不開,躲不了。
「你說話啊!」他持續威迫。「這十幾年來,你寫給我的信,難道全都是謊言?你全是騙我,哄我的?」
「不是的、不是那樣!」她失聲喊,十幾年來的依戀與仰慕,狠狠在她心口鞭笞,痛著她。「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話,都是真的……UncleAngel,我不會對你說謊,永遠都不會,請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