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季可薔
「不客氣。」他溫文地回應,頓了頓。「這樣,你能原諒我了嗎?」
「什麼?」她一怔。
「你還願意再見我嗎?」他認真地問,湛眸執著地擒住她。
她倏地凜息,心韻不爭氣地加速——
他為她冒雨找手鏈,難道就是為了求她原諒,期盼能繼續與她相見?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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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梁冠雅分手後,於香韻回到自己租的小屋,一夜輾轉難眠,隔天早上進飯店工作,仍是心不在焉。
她遇上一個難解的男人,心事猶如一枚繭,密密地裹藏著。
她原以為與他相處一天,她能對這個「敵人」瞭解得更多一些,卻發現自己仍陷在迷霧裡,反倒是他,好似已將她捉摸透了。
為什麼會這樣?
於香韻好懊惱,她不習慣將自己攤在陽光下,真正的喜怒哀樂,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藏著,但在他面前,她似乎無所遁形……
「怎麼啦?香韻,在想什麼?」一旁的福田總廚見她神色凝重,好奇地問她。
她連忙斂神,淺淺一笑。「沒有啊。」
「是不是飯店發生了什麼事?」福田總廚皺眉。「最近董事長經常來回台北與花蓮,好像一直在跟高層主管開會。」他神經粗歸粗,可還是嗅到了某種異樣氣息。
「嗯,聽說最近水晶集團的確有些狀況,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於香韻不想對這位優秀總廚說謊,卻也不能坦承真相,只好模糊地帶過。「不過你別擔心,相信董事長很快就會解決的。」
福田總廚點頭,看出她有難言之隱,體貼地不再追問。「對了,香韻,你還沒用餐吧?要不要我請廚房送一份套餐到辦公室給你?」
她愣了愣,本打算說自己隨便吃個三明治就好,但想起昨日才被某人教訓過不懂得照顧自己,唇角苦澀一牽。「好吧!」
她轉身回辦公室,經過長廊時,忽地心念一動,拿起無線電,詢問各家餐廳經理。「我是於香韻,今天梁冠雅先生有來用餐嗎?」
「報告總監,沒看到耶。」幾個經理都回報同樣的答案。
於香韻凝眉。自從他住進飯店Villa後,每天都會上飯店餐廳用餐,為何今天例外?
她又問客房服務部。「VIP梁冠雅先生今天有叫客房服務嗎?」
「有啊!」服務人員查過後報告。「他請人送藥過去。」
「藥?」她一驚。「什麼藥?」
「退燒藥。」
退燒藥?他發燒了嗎?
於香韻惶然,想起他昨天工作到凌晨五點,一早又與她出遊,然後又冒雨替她找回手鏈,體力透支,怪不得會生病……
一念及此,她驀地焦急起來,匆匆趕往他住的Villa。
大門深鎖,重重簾幕之後,沒透出一絲光線,縱然只是一棟無生命的房子,也訴說著孤寂。
她按門鈴,毫無回應。
他怎麼了?沒聽到鈴聲嗎?燒得很嚴重嗎?
她焦躁地又按門鈴,等不到人開門,差點要請客房部員工送鑰匙來時,門後,總算傳來一陣細微聲響。
門扉開啟,探出一張面色如土的男性臉龐。
「梁冠雅,你真的生病了!」她不禁驚呼。
「是你啊。」他似乎很意外,卻沒力氣多說什麼,逕自轉身,踉蹌地往屋內走。
她急忙跟上去,扶住他搖晃不定的身軀,他體膚傳來的熱度教她強烈心驚。
「你發燒了,有量過體溫嗎?燒到幾度?」她一面扶他上床,一面問。
「燒到幾度啊?」他撫住冷汗涔涔的額頭,彷彿她問了一個很複雜的問題。「那重要嗎?」
「算了,我待會兒再替你量體溫。」她斟了一杯溫水遞給他。「先喝水。」
他接過,很困難地把水咽進焦乾的喉嚨裡,然後虛脫地倒回床上,水杯跌落在地毯上。
「抱歉。」他道歉。
「沒關係。」她心弦一扯。連個杯子都握不穩,可見他真的燒得很厲害。她替他蓋攏羽絨被。「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廚房弄點東西給你吃。」
語落,她不顧他想拒絕,到樓下的廚房替他打了碗蘋果泥,再回到房裡,扶他坐起上半身。
「你現在胃口不好,吃點蘋果泥墊墊胃。」她柔聲道,舀了一小匙,往他嘴裡送。
他頓時尷尬。「我自己來……」
「張開嘴!」她不容他拒絕,堅持餵他。
他只得張開蒼白的唇。
她一口一口地慢慢餵他,看他連蘋果泥都幾乎吞不下去,胸口一陣陣地揪擰,忍不住輕聲責備。「你生病了,為什麼不通知我?」
「為什麼要通知你?」他沙啞地反問。
「是我害你發燒的,我應該來照顧你。」
「不用了,只是一點小病。」他勉力扯開微笑。「而且我也沒讓人照顧的習慣。」
是沒那習慣,還是不曾有人照料過他?
於香韻心痛地別過眸,不忍看他無神的眼。「以前我感冒時,育幼院的老師就會壓碎蘋果泥給我吃。」她盡量輕快地說。
「我媽也會那麼做。」他低語。
「是嗎?」她一震,望向他無意中顯露出悵惘的臉龐。「那你的養父呢?他也會那樣照顧你嗎?」
他怔住,良久,才自嘲地牽唇。「一點小病,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何必大驚小怪?」
於香韻無語,默默凝睇他。
看來他的養父,不是很關心他——他假設UncleAngel曾是個寂寞少年,其實真正寂寞的人,是他自己吧?
不知道他以前,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雖然同是孤兒,她起碼有一群育幼院的同伴陪著,而他被領養了,卻好似過得更孤獨。
「你會想起你的父母嗎?」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問他這樣的問題。
他卻已經迷糊到不覺得奇怪。「以前曾經很想很想,現在……已經不會了。」
「我以前也很想,雖然我連他們一面也沒見過,但我總是忍不住想,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去自殺?」為何要對他說這些?難道她也發燒了嗎?
於香韻不明白,只知道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跟他很靠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苦,他不為人知的寂寞。
明明兩個人才認識不久,為什麼她會感覺像認識了他一輩子?
她心神激盪,不覺緊緊握住他一下灼熱、一下又冰冷的手。
他訝異地抬頭,幽蒙的眼底,竟似隱隱浮著受寵若驚。
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楚,霎時脹滿她的心房。「你睡吧,我會在這裡陪你。」
他怔望她,許久,歎息地揚嗓。「香韻,你是個好女孩。」
「什麼?」她一愣。
「你放心,一定會有個男人好好愛你、疼你的,劉至風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認真地低語。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
她失笑,粉唇彎起。「你以為我失戀了,就會自輕自憐,看不起自己?」
「不會就好。」他迷濛地眨眨眼。「別難過了。」
「我沒難過。」她不承認。
「傻瓜!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強,你想哭就哭,我不會怪你,更不會笑你,我知道你很苦……」低喃的嗓音幽幽地逸去,轉化為沉重的鼻息。
他睡著了嗎?
她凝視他眉葦揪攏的睡顏,又著惱又心疼。
隨口說了一段教她心慌意亂的話後,就自顧自地睡著了,也不管她怎麼反應,而且,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會覺得他有時候對她講話的態度像個父執輩,或者該說,像個從小一直看著她長大的大哥哥?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這樣對我說話?」她嬌嗔地抿唇。「你怪不怪我、笑不笑我,我才不在乎呢!」
是啊,她才不在乎,這世上她唯一在乎的人只有UncleAngel。
她倔強地想,妙眸卻不爭氣地直盯著面前的男人出神!
第七章
UncleAngel,為什麼你要學著在波浪上跳舞呢?
因為我師父要我跟他玩一個遊戲。
贏了,就能擁有我最想要的東西;輸了,就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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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了,就能擁有他最想要的東西;輸了,就失去。
結果他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他不確定。他從來不許自己輸,但或許,他根本從來沒贏過?
梁冠雅自嘲地扯唇,悠悠睜開眼。
他恍惚地盯著天花板,一時還陷在闇黑的夢境裡。夢裡,他是個倉皇的少年,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歸家的方向。
又或者,他已經回到家了,只是那裡已成了一座廢墟,而他無助地在殘垣瓦礫裡翻找,卻找不到一片童年的回憶。
童年,已經離他很遙遠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曾不曾擁有過……
梁冠雅苦笑,收回思緒,身旁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響,他一震,眸光一轉,這才發現於香韻正趴在床沿酣睡著。
她竟然在這兒陪了他一夜,而且,還握著他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