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秋風醉
這時,丁薇霓看著眼前這個聽說「超可愛」的人,難以理解她怪異的表現。
「你你你好——」清瘦高挑的女子,一張鵝蛋臉,一把娃娃聲,雙手交握胸前,臉色發白,緊張得像隨時要休克。她脹紅臉,深呼吸,閉上眼,以慷慨就義的氣勢,顫聲宣佈:「希希希希望可以跟你做朋友。」
過了一會兒,她怯生生睜開眼,囁嚅道:「我……我說了嗎?」
「說了說了!」小虎不知從哪蹦了出來。「贊哪,驢子,這次很成功呢!」
「真的?真的?」驢子驚喜地搗住嘴,彷彿中了頭彩那樣不敢置信。
「真的!真的!喔耶,givemefive——」小虎跟她擊掌,拉著她轉圈圈。
愣望面前興奮不已的雙人組,丁薇霓愕然,完全處於狀況外。
「啊!」總算驚覺自己失禮地把別人晾在一邊,驢子惶恐萬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興奮了……請、請請不要討厭我。」嘴唇顫抖,一副受驚小鹿的模樣。「——0000000000000000……」
「完了!驢子當機了,又切換到0和的二元世界去啦!」小虎大驚失色,抓住驢子雙肩,一陣粗魯猛搖。「驢欸!驢欸!醒醒哪!說人類的語言啊——」
這場令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紹,之後無論何時想起,都讓丁薇霓想笑。
憶起最初,聶鳴鋒曾形容團員們是些很有趣的傢伙,但她想,該說是趣怪比較貼切吧?不過要論最無趣的一個,肯定不是他……至少,現在該是她才對。
「胡說。」聽了她的想法,聶鳴鋒想也不想地笑斥。
「難道你也打算用有趣來形容我?」她不信。
「有何不可?」他閒閒反問。
「我明白了。」她抱臂睨他,故意拉長聲音說:「你的修辭學不及格。」
她挖苦人時,含笑的眼睛裡,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感覺有點頑皮。
他也笑著,胸口熱熱的,沒有說的是,他其實覺得,她很可愛。
也不曉得為什麼,這樣的想法似乎越來越尋常了……會不會是以前老聽她哥哥這樣說她,自己被潛移默化了?而他也記得,她哥哥還說過,她不喜歡被人說可愛,認為那像被當成小貓小狗,所以他沒當面說出口。
只是,他忍不住笑想,即使是她這一點,也真的讓他覺得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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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風舞團裡,存在一種微妙的協調——小虎三八又聒噪,驢子怕羞又纖細,狂歡大隊每天吵得要命,瑞比大多時候卻靜得沒存在感,開口只為談公事。
在這裡,氣氛永遠歡樂且充滿活力,丁薇霓適應良好,就這麼愉快地待了下來,以為不會有任何不快,所以從沒想過,會碰上那樁意外。
記得清楚,那是一個週末假日,小虎說有要事相商,她特地前往舞團,一打開門,突然有人從門後跳出,大叫一聲:「Surprise!」
她嚇了一跳,緊接著,聽到那陣熟悉歡呼:「狂歡、狂歡!」
唉……這些人,這次又找了什麼名目要慶祝了?
好笑又好氣的心情,在目睹小虎手捧的蛋糕時,瞬間僵凝。
「生日快樂!呵呵,二十二歲,馬上就要畢業嘍,前途無量,恭喜、恭喜!」小虎率先道賀。「對了,這蛋糕是驢子用心挑的唷,很漂亮吧?」
「小虎。」驢子在旁羞紅臉,扯他衣袖,悄聲道:「講這幹嘛……」
「哎唷,這有什麼好害臊的。」見丁薇霓站立不動,小虎俏皮地眨眨眼。「可愛的維尼熊,不會忘了自己今天是壽星吧?有沒有超給它驚喜啊?」
她卻恍若未聞,只直勾勾盯著蛋糕上象徵歲數的數字蠟燭,面色木然。
「維尼?」她怪怪的哦?小虎一驚,想起告訴瑞比慶生計畫時,她過分冷靜地忠告他,不是每個人都會享受這種驚喜,難不成給那烏鴉嘴一語成讖……
不、不會啦,他馬上說服自己。瞧,她盯著蛋糕,眼眨也不眨,很入迷的樣子呀,沒錯,她肯定是太感動而已,你看她感動得……感動得……奪門而出?!
砰!大門被重重關上。
颼……興奮之情極速冷卻。
靜默良久,有人森然發問:「我說小虎……你該不會是搞錯日子了吧?」
「這、怎麼會……不可能哪……」小虎好冤屈。
「嗚,是我的錯,一定是我蛋糕選得不好……」嚇,驢子出現崩潰前兆!
大伙這可嚇壞了,趕快七嘴八舌安撫她:「想太多了,跟你沒關係,真的!」
在場還沒人明白,如果真是搞錯日子,也許丁薇霓還不至於有那麼大的反應。
她非常憤怒。在電梯中,她氣得握拳發抖,甚至無法順暢呼吸。
是誰?是誰出的這餿主意?難道以為她會開心?!不,她最恨人這麼可惡地探人隱私了!
踏出電梯時,胸口翻攪一股將近作嘔的感覺,無法忍受繼續待在封閉的水泥建築內,她低著頭,拔足跑出大廈,卻在大廈門口不小心狠狠撞到強勁的撞擊力使她立足不穩,差點跌倒,幸好對方先一步扶住了她。
「薇霓?」他叫出她的名字,語調因訝異而上揚。
是聶鳴鋒。
「你……」她太錯愕了。「你今天不是有事……」
「小虎說有要緊的大事,拚命打電話催我回來。」聶鳴鋒笑問她:「你剛從上面下來?怎麼,他們又在幹什麼好事?」
她說不出話來。
他有力的大手還握著她的手臂,誘人溫度透過發冷的身體傳遞,她突然害怕,不著痕跡地脫開他的掌握,唯恐自己在這情況下會無法克制地投入他懷裡。
一二三,她深呼吸,暗自數數,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你怎麼了?」抬眸一瞧,他正凝目打量她。
「沒事。」她緩緩搖頭,慶幸自己已順利鎮壓住動盪的情緒。
他端詳她一會兒,似要確認她確實無恙。「這麼匆忙,要去哪裡?」
「我……忘了個重要的東西在家,正要回去拿。」
「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我想順便在路上買點別的東西。」她扯扯嘴角。「那……我先走了。」從頭到尾,語氣輕鬆自若得連自己都佩服。
真的沒事了,連她自己也這樣相信,轉身離開,誰知才邁開兩步,手臂倏然被人由後拽住——什麼?她驚愕回頭。
「沒事才怪。」他一使力,將她拉回身前,犀利的目光,看穿她。
雖然她神色如常,對答如流,但他敏銳地察覺她眼神有點飄忽,加上她先前不尋常的莽撞,在在顯示出不對勁。
而只是這樣淡淡的四個字,威力卻像一陣狂風,霎時吹毀她的海市蜃樓。
糟了,好痛!她揪住胸口,痛苦地喘息起來,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薇霓!」伸手支撐她,見她面無血色,他驚疑不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事……」她虛弱地搖頭。「真的……我……我要回家。」
「我開車送你。」這一次,口吻堅決,不容拒絕。
短暫車程中,他面色凝重,嘴唇嚴肅地抿著,碰到紅燈時,指尖在方向盤上無聲輕敲,像在思索該怎麼做。
她想,他心裡一定充滿疑問吧?以為他會發問,沒想到他從頭到尾不發一語。
到了她的住處,他熄火拔下車鑰,不放心道:「我陪你上去。」
她呼吸梗住,傻傻看著他。
他……他真好……真的什麼也不問?
咬緊下唇,心中莫名酸楚,想到那些團員,他們的用心卻沒得到感謝,可是,即使重來一次,她肯定還是會那樣不可理喻。
尖銳的憤怒,讓她無法顧及誰的感受,就算不知者不罪,她也無論如何不能忍受有人以那樣喜洋洋的方式,硬生生血淋淋地刨開這已被深埋的日子——
「今天是我哥的忌日。」
啊。
是誰揭開了那個她長久以來企圖遺忘的傷?那聲音好陌生,嘶啞得足以刮傷耳膜。還是,那是她的靈魂在被淚海淹沒前,不顧一切發出的微弱呼救?
眼眶驟痛,令她將臉埋在掌心裡。黑暗中,腦海裡不期然響起那句話:
「你不喜歡的話,就不要把我當哥哥。」
幽幽的,彷彿來自遙不可及的地方。
不不不不,全世界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她在心中慟喊,聲嘶力竭,奢望這樣就能將訊息跨越生死界線,傳達給那個人。
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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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那個大自己幾歲的男生,他裝扮得活像個小紳士,穿襯衫西褲、繫腰帶,領口還打著個可笑的小領結,顯然經過母親的精心打理。
「……以後他就是你的哥哥。」爸爸這樣介紹他。
「嗨、嗨!」那男生對她熱切揮手,笑露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