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綠風箏
而他今天,真的嘗到這種滋味了,老爸要是知道,鐵定又要感歎的笑他是傻兒子。畢飛平自嘲的想。
「為什麼要蹺家?顯赫的家世背景是很多人盼望不到的,不是嗎?」他盡可能平靜的問。
蘇妍蕾瞅了他一眼,卻彷彿是要看進他心裡似的深切。
他的語氣跟他的說話內容是相悖離的,至少她沒有感受到他對這種顯赫家世的認同,甚至還有些鄙夷。
在他眼中,她該不會只是個不知人問疾苦的千金大小姐,成天只會用逃家來使使任性的脾氣吧?
「我知道,那樣的家世背景,說出來絕對會引發不少人的羨慕,我也知道,社會自有一套標準在對我進行所謂的身價評估,我甚至在想,打從我出生那一刻,外界就已經估算過我此生的榮華富貴了。」她自嘲的笑了笑,帶點無奈。
畢飛平沒有回答。
「沒蠟,確實是如此,我自小生活闊綽富裕,食衣住行育樂都是旁人聽無法想像的最高等級,光是純象牙打造的筷子,我一個禮拜就不知道可以隨便摔毀掉多少雙,而那都只是我奢華生活的鳳毛麟角。」
她討厭那時的自己,甚至不惜詆毀。
「但是,在大家羨慕的眼光下,我卻貧乏得像個沒有心的洋娃娃,一個漂亮卻沒有靈魂的洋娃娃。」她眼神哀傷,卻不再哭泣,整個人像是隱忍著莫大的失落,只是幽幽的訴說。
「妍蕾……」畢飛平的心軟了,看她這樣,他就知道自己的咄咄逼人傷害到她
「我一直被教育著要成為豪門千金該有的樣子,儀態、才藝、談吐……那些上流社會的社交課程,每天、每天把我壓得喘下過氣,我不被允許有自己的想法,下被授權能自己做決定,連想要喝杯水,都不能選擇水的溫度……」她哽咽,有一瞬間,她激動得幾乎無法說出口。
閉上眼睛,深深的吸氣,再深深的呼氣,硬是把那劇烈的傷感壓制住,她才有辦法再度開口。
回過頭來,她堅強的注視著眼前的男人,「可那些都不算什麼,因為我可以忍耐,從小到大都是那樣,所以我可以忍耐,唯一無法忍耐的,是我在那個金碧輝煌的豪華宅第裡,找不到可以依偎的溫暖!」
堅強乍逝,取而代之的是她骨子裡的哀傷,她的眼淚像斷線珍珠,那麼迅雷不及掩耳的滾出她的眸。
「自我有記隱以來,不曾被父母真心擁抱過,儘管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但是熱衷於金錢、權勢的他們,卻不斷要求我要表現出高貴的家教,絕對不可以辱沒了我們蘇家的名聲。我的責任,就是頂著蘇家的大光環,找到一個足以匹配我身份背景的夫家,然後繼續提供這種階級遊戲的超高籌碼。」
她的目光轉為憤怒,毫不掩飾她積壓多時的怒氣。
「可是我呢?我是個人,一個有思想有自由意志的人,那不是我要的人生!我永遠記得在我中學被送進醫院的時候,爸爸忙著選戰、忙著卡位,不曾來探視過我一秒鐘,而媽媽則是勉為其難的來了十多分鐘,然後對著渴望親情的我焦躁不安的說,她還有一場貴婦的午茶會,所以得撇下我,把我這顆燙手山芋交給管家、僕人們照顧——」
她倉卒的背過身去,急子隱藏這樣不堪的自己,不斷顫抖的肩膀,卻仍是洩露了她的激動。
這樣的故作堅強看在畢飛平眼裡,是極度痛心的。
他的臂膀自她身後整個圈住她的身子,「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他赤裸裸的看見她的痛苦,那是跟他所認知的溫柔全然不同的樣子,他的心被眼前的她揪得發疼,不敢想像那總是在他身邊撒嬌任性的小女人,競在瘦小的身子裡藏了這麼大的委屈。
她攀著他的手,低啞卻堅決的說:「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老天爺不能讓我愛上了你,卻又要我回到那個華麗的籠子裡。可是我不知道遺能去哪裡,我的行蹤被發現了,這次沒帶走我,他們會再出現,一次不行,就來兩次,兩次不行,就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渾身顫抖,一想到要這麼被追逐到無可退路,她真的絕望得想死。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擁著她發顫的身子,畢飛平試圖阻止她去想那些惡夢。
「聽我說,你富麗堂皇的房子住下了,奢華富裕的生活過不了,每天還得為了生活而不斷奔波,如果這些你都可以忍受,那就跟著我吧!養一個你,我想我還可以,就算不能是餐餐山珍海味,但也不至於讓你餓著。」
「飛平……」她瞪著一度絕望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前方,透過澄澈的玻璃鏡面,她看見身後那雙堅定深情的眼。
「你願意嗎?如果你願意,我就永遠帶著你,不管天涯海角。」
這個問題意味著她就要跟那個浮華世界徹底切割,他希望能夠聽到她親口回答。
閉上眼睛,又把一串淚水擠出眼眶,蘇妍蕾笑著,那飽受驚嚇的臉龐總算綻放出一朵美麗動容的笑花——
「永遠跟著你,我要永遠都跟著你!」
收緊手臂,畢飛平感動的把他們之間的距離壓縮為零,從現在起,他認定這個小女人將會是他一輩子的行囊,他要永遠帶著。
在一片溫馨寂靜中.突然有個突兀的輕咳聲,打斷了這份靜謐。
「咳、咳!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只是,你們一直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畢飛平無一言朝那人投去一記警告,威力強過平常拉拉雜雜的恫嚇。
織田搔搔頭髮,小心翼翼的開口,「別抓狂,只是有個重點問題,我必須要先提醒你們一下,我在想,你們是不是應該重新找個地方棲身,因為現在的住處已經被找到了,不是嗎?」
他的話就像一記響雷,徹底打醒了兩個人。
「要離開嗎?可是……」蘇妍蕾不安的看著男友。
「暫時別回去了,你父親可以要人在路上攔截你,自然也可以讓人登堂入室的帶走你,如果繼續留在那裡,你太危險了。」畢飛平說話的同時,目光已經看向了好友,「織田,你是狡兔三窟的奉行者,先提供一窟給我吧!」
「當然沒問題,喜歡靠山還是靠海,或是繁榮便利的市區,比較符合兩位的生活需求?這些細節問題全部可以慢慢來商量,不過……」他靦腆的低下頭去。
「不過什麼?」
「請問,蘇小姐你有沒有其它的姐妹淘,可不可以幫我介紹介紹?我單身,無不良嗜好,要養個女人吃飯也不是問題!」把握時機的織田突然毛遂自薦了起來。
「他媽的,織田,你就不會撿時間、挑話題說話嗎?」畢飛平暴怒。
瑟縮了一下,他很委屈的小聲下來。「只是問問也不行喔……」
「不行!滾!」畢飛平沒好氣的大吼。
不滿的嘀咕了幾句,織田這才悻悻然的離開。
「你怎麼對朋友這麼凶?」蘇妍蕾責難的睨他一眼。
「他像是朋友嗎?哪有朋友這種時候還在想這些五四三的?」
「可是他願意提供我們住處,這可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他不是慈濟功德會的師兄,不會平白無故去幫助別人的,他會狠狠的跟我們敲上一大筆房租,因為那傢伙打死不干賠本生意。」
蘇妍蕾淺淺的笑著,「你的朋友還真有趣。」
「這種朋友你喜歡?送給你好了。」
「好啊!」她應得極為爽快,「我從小到大一直沒什麼朋友,同學總是把我界定為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和我保持距離,願意接近我的,又多少帶著算計,只有奧田,因為不清楚台灣的政商環境,她是唯一下帶有任何目的,單純喜歡我這個人的朋友。」
想到她的人生竟是如此的孤單,畢飛平就替她感到心疼。
「會的,以後你的身邊只會有越來越多朋友,他們一定也會像奧田一樣,單純的喜歡你。」
她搖搖頭,「沒關係,我習慣了,但是我獨獨不能沒有你。」
他親吻了下她的發,被需要的滿足充斥著他的心。
「不要怕,我會守著你的。」
心中的大石頭,在聽到他的承諾時徹底放下,蘇妍蕾感動的轉過身,踮起腳尖,輕輕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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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回到他們兩人的家,當天,她頂著男友為她設計的新髮型,倉卒的搬進織田借給他們的落腳處,家當一樣也沒帶。
為了慶祝她的新生,織田難得慷慨的請客作東,蘇妍蕾選了家從來沒見識過的居酒屋。
傳統的空間裡,高朋滿座,許多上班族吆喝友人圍聚在一塊兒,一起把酒言歡,這種特殊的情景讓蘇妍蕾感到新鮮不已。
薄薄的劉海貼在她光亮的額上,給人一種溫柔甜美的感覺,及肩的多歷次中長髮帶著微鬈的自然風情,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輕盈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