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伊桔
「你……你沒死?」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張微微開啟的薄唇。
「怎麼,難道你以為我死了嗎?」
「你真的沒死?」說不清楚是從哪兒來的衝動,她那只沒有被他握住的右手,覆上了他的手,然後是他的身體、他的臉,想確認他的體溫。
她手上軟軟的觸感,還帶來微熱的溫度,竟然在一瞬間讓他怔忡了。他有多久不曾這樣讓人碰觸了?
最初,是他不願;現在,則是別人不敢。
「沒人會像你這樣來碰我。」夜風般清冷的聲音緩緩的響起。
他的話,使得她的手頓了一頓。「為什麼?」
「你似乎很喜歡問個究竟。」他低低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幾乎不可辨認的笑意。
下一刻,他捲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慢慢的睜開了眸子。
在這一剎那,赫月夜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是一雙很奇特的眸子,奇特到讓人絕對可以過目不忘。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眼眸中,可以包含著如此之多的矛盾與糾結,深邃得讓人看不透,這與他眉宇間的那份恬淡完全不同。
「你──」
「如果是平常的話,現在這裡一定已經多了一個死人了。」他淡淡的道,鬆開了抓著她的手。
「是啊,如果你再不吃東西的話,就一定會死。」她揉著手腕,還在心裡感歎自己的多管閒事。就算他現在立刻死在她面前,也不關她的事,自己剛才為什麼會因為他沒死而激動呢?
「究竟要幾天不吃東西,人才會死?」他很認真的問這個問題。
通常三天沒吃東西的人,怎麼樣也該奄奄一息了吧,而不是像他這樣氣定神閒的和她討論這種問題。「你真的想要用飢餓來得到害怕的感覺?」
「嗯。」
「你從來沒有感到害怕過?」
「沒有。」所以才會想要知道,「你呢?有過嗎?」
有,她當然有過!
害怕這種感覺,她明白得太多了。
在娘親患病的時候,娘親害怕,害怕會離開爹爹和她。
而在娘親死的時候,爹爹害怕,害怕繼續活在沒有娘親所在的世界中。
所以,當時的她即使年歲還小,即使還無法自力更生,可是只能告訴爹爹,她不害怕,她可以在沒有爹娘的世界中活下去。
人,如果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其實是一種幸福。
「我只知道,餓死絕對不是一種最佳的選擇。」
「你有更好的選擇?」他的唇角微微掀起。
「如果你真想要知道害怕的感覺,最好先活下去,如果死了,就什麼事情都做不了,連最想見的人、最想聽的話,都沒辦法去見、去聽。」
「你希望我活下去?」異常清亮的音色,和他落魄的扮相是如此的不搭。
「當然。」她和他無怨無仇的,怎麼會希望他死?
「真奇怪,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說的人。」別人只會把他當成死不了的怪物。
「因為我知道,如果死了的話,那就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那如果我活著,你可以讓我明白什麼是害怕嗎?」他的視線直直的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看透。
「嗄?」赫月夜一愣。
「這樣吧……」他抬手撩起她的一綹青絲,身子突然前傾,視線與她的平行,兩人的鼻尖幾乎貼在一起。
她的呼吸不自覺的屏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雙深邃、充滿了魔魅的眸子所佔據。
「放、放手。」她的臉不禁紅了,只因從來沒有年輕男子這樣抓著她的頭髮。
他的手指沒有絲毫鬆開的跡象。「我們定一個賭約。」
「賭約?」赫月夜怔了怔。
「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如果半年之後,你還是不能讓我明白什麼是害怕的話,那麼你的命就歸我了。」
啥?「如果你輸了呢?」她的嘴巴比頭腦先一步有所反應,沒來得及去想自己為什麼要和他定這恐怖的賭約,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那一瞬間,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名曰興奮的目光,那是──野獸的興奮!
第二章
賭約的定義是什麼,赫月夜不清楚,不過她倒是很清楚了好心沒好報這句話的定義。
「喂,喂,你這是擅闖民宅啊!」女人的叫嚷,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亮。
「哦。」男人的語音,淡得若有似無。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報官來抓你?」
「我知道。」
知道?知道他還敢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赫月夜瞪著眼前的人。
他的坐姿很閒適,左腿優雅的擱在右腿的膝蓋上,隨意至極。這樣的坐姿如果配上一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自然是再適合不過了,但問題是──眼前的人,只是一個乞丐!
可他的舉手投足間卻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尊貴感……真是見鬼了,她竟然會覺得一個乞丐尊貴,自己是怎麼了?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他打量著屋內的擺設,沒等到她回答,便喃喃自語,「真的很簡陋呢。」
「是很簡陋沒錯。」所以他可以馬上滾蛋了。
「雖然我並不習慣和別人一起住,不過這回我至少會忍耐半年。」他逕自說著。
啥?「半年?」赫月夜聽了頓時傻眼。
「是的,你只有半年的時間,知道嗎?我很期待,期待著你究竟可以帶給我怎樣的害怕。」這種期待是以往所不曾有過的,所以他很興奮,全身的每個地方都在興奮的叫囂著。
「我根本沒答應過這個賭約。」她抗議的喊道。
「你答不答應很重要嗎?」他覺得奇怪的問。
「當然重要了!」她好歹也算是當事人之一吧。
「是嗎?」他垂下眸子,右手輕捏著自己的下顎,像是在沉思,「那麼你只要說『好』就可以了。」
嗄?
「只要你說『好』,就代表著你答應了,而這個賭約也就可以開始了。」
這人是不是瘋了?她怎麼可能會說「好」赫月夜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人。
「說『好』……」他站起身,筆直的走到她的面前,「你知道嗎?我很少會去在意別人有沒有答應這回事。」這一次的破例,只因為她。
因為她也許真的可以讓他明白自己所想要體驗的感受。
「我不管什麼賭約不賭約的,總之,你馬上離開︱」
「這個字很難說嗎?」他突如其來的俯下身子,那雙讓人迷惑的眸子就這樣放大,近得她甚至可以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感覺呼吸變得困難,她窒了窒。
「是你說希望我活下去的,是你說只有活下去,才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所以,你是沒有辦法逃避的,說吧,說『好』。」
他吐氣如蘭的聲音像是蠱惑了她所有的知覺。
「……好。」這個字,竟不知不覺的從她的嘴裡逸出。
然後,他笑了。那是一種沒辦法形容的笑,淺淺的,只是幾不可察的勾起了一下唇角而已,但是卻能讓人感受到他是真的在笑。
「賭約成立,而你……不會再有反悔的機會了。」他不容置疑的道。總是有太多的人,在他面前露出害怕的表情,但是他卻始終不知道,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因此他想親身體驗。
看著他好像有那麼一絲得意的表情,赫月夜像根木頭似的呆站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想去撞牆。
她終於可以體會曉珂每次吼她吼到最後的無力感了,因為現在她也有這種感覺。
「我……剛才那是……」
她急著想要反悔,卻被他打斷,「御承。」
「什麼?」她再度被他眼神盯傻了。
「我的名字,御承。」他盯著她的眼,「你的名字?」
名字?
「告訴我,你的名字。」淡淡的聲音,卻猶如甘醇的美酒,一點一點的滲入人的靈魂深處。而他的眼,就像是蒙上了一層迷霧,隱隱流動著光華。
美麗得……無以復加!
「赫……月夜。」他的這雙眼睛絕對具有某種法力,否則她沒道理會這麼簡單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啊!
「月夜嗎?」他喃喃的念著她的名字,聲音卻冰冷得可以,「那麼月夜,接下來的半年內,讓我明白什麼是害怕吧。」
御承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際,讓她突然覺得有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直覺不斷的在警告著她危險,而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逃。
「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後悔遇見了我,後悔不該來打擾我!」
赫月夜哆嗦了一下身子。她現在就後悔了,可不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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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後悔當然是來不及了,而某人甚至還把她當作丫鬟使喚。
「我要沐浴,給我端水。」沒錯,御承就是這樣吩咐她的。
「憑什麼要我給你︱」赫月夜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他的雙眸盯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於是半刻鐘後,一大桶熱騰騰的洗澡水放在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