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綠光
「歡哥哥——」她扁嘴抗議。
「哈哈哈!」見她扁嘴,又見聖地在望,他難得好心情地笑出聲。
幸兒傻眼地瞅著他,差點被那口閃亮白牙給閃瞎了眼。哇!原來歡哥哥開懷大笑時,是如此地俊朗英颯啊!
好吧,看在這份上,她就讓他欺著吧,若能讓歡哥哥天天這麼笑,該有多好。
「幹麼這樣看著我?」意識到她專注的目光,他咳了聲,調開視線。
「歡哥哥真是好看。」她脫口道。
「我?哼。」他向來就不愛自個兒的臉。
「我很喜歡呢。」她羞赧的自上俯視。「歡哥哥,這紅線陪我系,好嗎?」
宇文歡一怔,唇角撇了撇,若有似無地「嗯」了聲,沒細聽是聽不見的。然而幸兒因垂下眼,視線方巧落在他的耳上,瞧見他薄泛紅意的耳,唇角喜悅勾起。
這樣就夠了,勝過千言萬語,歡哥哥的心意,她懂了,也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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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天竺寺後山,巉巖磊落,怪石崢嶸,巖骨暴露,峰稜如削,再加上老樹古籐盤根錯節,猶如一座鬼斧神工造就的天界之景。
不遠處則是頗負盛名的三生石,然而此時此刻,宇文歡卻無心思賞景。
「雲遊四海?!」
「是的。」下天竺寺的住持如是道。
「可知他目前去向何處?」他急問。
「不知道,神機說,他身如浮葉,隨地而安。」
宇文歡捏緊了拳頭,卻又不能作聲。「可有說何時歸來?」
「也許不會再回。」
頎長的身形震了下,感覺自己規畫的未來被狠碎了一角,不完美得教人飲恨。
為何如此地巧?若是他再早個幾天,再早個幾天,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揮別了住持,他緩步走到前院,香客絡繹,幾乎快要踩爛了下天竺寺的門檻,從側門看去,裡頭的菩薩法相和藹,有著我佛慈悲的祥態,但既是慈悲,為何卻不將慈悲捨給他的幸兒?
他的幸兒鋪橋造路,開倉濟貧,手段圓滑又不失慈悲,處處替人著想,為何老天卻不為他的幸兒著想?!
她身體的底子差,加上幼時毒傷心脈,儘管養息九年,卻依舊養不壯她的身骨,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了奇跡,又怎忍心毀了這絲希望?
他什麼都不要,只求幸兒能夠無恙,這也苛求了?
寺廟內——
幸兒跪在地,雙手合十,閉眸潛心誦經,身旁有位僧侶走來。「小姑娘念的可是地藏經?」
她抬眼望去,眉眼彎彎如抹皎亮新月。「是啊,啊……在佛寺裡能念地藏經嗎?」真糟,她背誦得最好的,就是這段地藏經了,日日夜夜念著,就盼能回向給歡哥哥,化去他的殺業。
「自然是可以。」僧人氣態如仙。「小姑娘不是天竺人氏?」
「不是,是特地到這兒一遊。聽聞這裡有著小西天的美名,早就盼望能夠到此一開眼界。」
「小姑娘是個極有佛緣之人。」僧人細長的眸像是能看透魂魄似的。
幸兒直瞅著他,突問:「師父,能跟你請教個問題嗎?」
「直說無妨。」
「這世上真有輪迴嗎?」
「你信,則應,不信,則滅。」
「那……就是有嘍。」她信的!有點羞赧地搔搔臉,「我呀,滿腦子古靈精怪,想著若有來生,好想再與一個人見面,好想不要忘記他,不知道能有什麼法子真能讓我不忘了他……」
哎,在佛門聖地談兒女私情,還真是羞啊。
「當你這麼想時,就不會忘了他了。」僧人微勾笑,貌不驚人,但卻有雙很有「佛味」的眼。
「真的嗎?」她有點半信半疑,思忖了下,拿起自個兒的小小包袱,從裡頭取出一樣東西。「師父,這版畫能寄在貴寺供佛嗎?」
她曾經聽無咎哥哥說,把畫像供在佛前,日夜誦經祝禱,可以化去不少殺業。
「當然可以。」
幸兒看了眼手中的版畫,這是她一路南下閒散無聊刻的,刻的是歡哥哥的背影。正要將版畫交給僧人時,卻又突地想到一事,她打開雙層版畫,將頭上扁簪取下擱入再闔上,雙手奉上。
「謝謝大師。」
她不忘,絕對不忘!若來世她能再見到版畫裡的簪,就會想起她的歡哥哥。佛祖,幫幫她好嗎?即使耗盡今生的氣力,也要拚得來世的相見。
她喜笑顏開地走出寺外,便瞧見那教她不想忘的人早已等候多時。
「歡哥哥。」她笑得眉眼彎彎。
宇文歡目光有些飄渺,直到幸兒的纖柔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不自覺地淺勾笑意,走向她,牽起她的手。
「要不要去看看三生石?」將神機遠遊一事藏在心裡,不讓她發現他的失望。
「歡哥哥找到了?」美眸綻放異彩。
「就在後山。」
下天竺寺後山,一大片巖群峰林,崢嶸紛呈,三生石則藏身其中。
歡哥哥牽著她走在峰林間,踏著岩石路,眼前所見岩石形姿俊美,晶瑩清潤,嵌空玲瓏,卻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她想找的,只有小販說的三生石。
「這就是了。」婉蜒小徑上,他停下腳步。
三生石巖高約三丈,寬約六尺,峭拔聳立,而小徑盡頭則是古樹老籐遮掩的危崖深柚。
這條小徑人潮倒還不少,但多的是姑娘家,八成是為求姻緣而來。
「歡哥哥,你也來嘛。」她拖著他撫上岩石,石面光滑,怕是教人給摸得滑透,隱約可見上頭有人題詞刻印。
「你這丫頭。」微惱瞪著她,她竟還敢對她扮鬼臉,真是愈來愈不怕他了。
假裝拂袖而去,豈料才一轉身,山間竟刮起一陣強勁的古怪厲風,身後一陣驚呼,回頭一看,有兩位姑娘快要跌落盡頭的危崖,而其中一個是——
「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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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飄忽之間,耳邊有窸窣聲響。
幸兒疲累地微睜眼,視線昏茫,隱約瞥見有人咬傷了指,將指上的血餵入另一人口中……這情景,她看過。
頓了下,意識驀然回籠,她突地張大眼,立刻翻身坐起,顧不及渾身痛麻,便先尋找歡哥哥的去處。
她想起來了,他們從崖上掉落!
「小丫頭,別擔心,他命大得很。」
抬眼探去,身側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歡哥哥,說話的是一位穿著簡樸到有些破舊的男子,面容老邁,但那雙眼美得突兀。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男人說著,唇角浮現和善的笑。
幸兒斂眼看去,發現歡哥哥背部衣衫全都磨破,背上一片可怕的血肉模糊,心頭狂震了下,伸手要觸,卻被那男人抓住了手。
「別碰。」
瞪著抓住她的那雙手,水眸閃了下,她似笑非笑地說:「感謝這位爺相助。」
「不用客氣,能從崖上落下而無事,可是福大命大呢。」那男人輕笑著,鬆開了手,道:「在下神機,小丫頭能走動嗎?若能,和我一道走吧,我得替這公子療傷呢。別怕,我是個大夫。」
幸兒看著他良久,才緩緩開口。「多謝。」
只見他很輕鬆地將人扛起,健步如飛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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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似地灼痛,讓他彷彿散落的魂魄凝聚,也一併驚起了意識。
一張眼,是一顆顆的雨。
下雨了?
「歡哥哥、歡哥哥,你總算醒了……」
仔細一看,是他的幸丫頭,正哭得像個淚人兒,滴在他臉上的是淚不是雨。
「你是打算摔不死我,就準備淹死我?」他哼了聲,這才發覺自己竟身在客棧,而且上身赤裸,只圍了一圈布帶趴著的。
誰救他的?落下崖時,他有些萬念俱灰的絕望,但為了幸兒,他奮力向崖邊撞去,以背擊崖,藉此緩衝下墜速度,還未落地,他便已經痛得厥過去,是誰將他扛來此地的?
不對,已是晚上了,他的傷該已好上大半才對。
「是啊、是啊,你要再不醒來,我就淹你。」幸兒又哭又笑,趕緊擰來帕子擦拭他臉上的薄汗。「都已經一更天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打算要到隔壁房抓神機再替你診治一番了。」
「神機?」他神色微愕,略微使力起身,確定背上的疼痛去了七八成。
「是啊,正是在下。」說人人到,說神機,神機到。
宇文歡防備地看著來人,「你是神機?」他忘了詢問神機的長相,不過要是以面容推算,確實是如邊關大夫所說的年歲。
「正是。」
「你不是雲遊四海去了?」
「不能回來嗎?」他反問,語調是輕笑的,手上還端著一個藥碗。「先喝藥吧。」說著,還很自然地拉了把椅子在床畔落坐。
「我不需要喝藥。」宇文歡瞪著他。這人為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親近?
「要的、要的,你背上的皮都磨透,就連肉也翻起了,不喝藥,你會痛得睡不著。」說著,看向身旁的幸兒。「你要是不睡,傷就好得慢,好得慢,怎麼救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