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綠梅迎春

第11頁 文 / 問蝶

    阿升這麼一說,倒是讓他茅塞頓開,

    望著一到外頭便披風不離身的綠梅,穿著打扮乾淨素雅,唯一的飾品也只有黃玉珠釵,厲風行心裡暗暗地盤算……

    隔天。

    「這要送我?」綠梅翻看著手中毫無雜質的白玉手鐲,不懂厲風行怎麼會突然送她禮物。

    「嗯。」瞧她把玩手鐲的模樣,厲風行相當滿意,看來綠梅極喜愛他送的禮。

    不過,她卻一次也沒把它戴上。

    再隔天,厲風行又送了一隻釧環。

    「這要送我?」連續兩天都送她飾品,這男人真的怪到不能再怪了。

    她是收過他帶回的布匹胭脂,每一樣都是厲家小姐要求,他再多置一份給她,這對個毫無男女之情的髮妻,他算是有心的了。

    「嗯。」

    結果,綠梅也沒戴上過一次。

    接著厲風行又送了一對翡翠耳環、一串珍珠項練、一塊瑪瑙玉珮和一隻琥珀指環給綠梅,可她身上佩戴的飾品,永遠只有黃玉珠釵。

    明明出自同一名師傅之手,為何綠梅獨鍾那只珠釵?難道那只珠釵對她有何重要的意義嗎?厲風行不禁想問。

    直到厲風行離開錫安的前一天,又送來一項神秘的東西。

    「又要送我?」躺在掌心裡的小玩意用絹巾包捲起來,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從形狀來看,綠梅直覺是釵物。

    「打開。」厲風行催促著。他將期待隱藏得很好。為了製作獨一無二的禮物,他花了不少心思,從挑選到成品,每項工作他幾乎都有參與,除了比較專業的部分他只出主意外,這份禮物可說是他生平第一次為個女人如此勞心勞力。

    厲風行命令的口吻像在對個部屬,綠梅早已習慣,只是他冷峻表情下摻著幾絲得意倒是讓她吃驚,使原先不以為然的態度染上了好奇,纖纖素指解起了纏在釵物上的絹巾。

    「這……給我?」綠梅不解地望向厲風行,拿起釵物的手微微顫動。

    這只釵物竟也是黃玉珠釵!

    烏黑的玉釵,骨狀如樹枝,色如墨玉,鉤形的釵子上嵌入一顆潤白珍珠與數顆色澤晶亮的黃玉,兩者交織之下,在尾端沖綻出一朵迷人的破雪迎春花,式樣精美,巧奪天工。

    「沒錯。」厲風行作勢取下綠梅發上的珠釵,這回鐵了心要她簪上自己送的飾品。就在他碰上珠釵的那一瞬間,綠梅的手覆上他的——

    「嗯?」刻意的拉長音遏止綠梅的動作,楚楚可憐的秋瞳也無法揪回厲風行的憐惜,雖然還是有點不捨,但他的決定不容改變。

    「不要……」綠梅的音調裡充滿央求,但在看清厲風行的執著後,只能無力地垂下手,任他巧取豪奪。「你要,就拿去吧。」

    綠梅的模樣更讓厲風行確定這只珠釵背後隱藏著一件事,一件他不知道的事。前後種種,綠梅進到他的生命中七年,這七年,宛如白紙一張被潑層濃墨,將底下她寫的字字句句全覆蓋上,他想懂,卻無法懂,他怎嚥得下這口挫敗。

    「簪上,不許拿下。」厲風行親自為她換上,在綠梅微微顫抖下,一一輕撫過她的耳、她的頸、她的手腕,最後,她的唇瓣。厲風行深不可測的黝黑瞳眸裡閃著火花,熨燙了綠梅的粉頰,染上兩片桃紅色的瑰麗緋櫻。

    「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為妳添上鉛華。這裡,屬於我。這裡,也屬於我,妳的一切統統屬於我。」

    「你……」厲風行霸道的字字句句撞擊著綠梅的心坎,驚得她踉蹌後退數步,臉上紅潮久久不退。「你……你不能……」

    本想罵他不知羞,想想又不對,她的身份再也不是良家范婦,說這話難免矯情,可、可厲風行難不成忘了她已是下堂妻了嗎?這般調戲存何居心?

    「那就試試。」原先那只珠釵被厲風行收進自己懷裡,不容綠梅反對。離去前還悄聲靠在她耳邊細語道:「明兒個我要看見妳戴著珠釵,離情依依地為我送行,如同以往。」

    「我不……」什麼離情依依地送行!難不成他還期望從她口中聽見「夫君,一路小心」這句話嗎?綠梅想反駁,卻遭厲風行搗住了檀口,無法發聲。

    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他倆已經離異了?

    「梅兒,別惹我動氣。」厲風行就著她的手背,蜻蜓點水般地吻上,在她發愣的空檔,旋身而去。

    他當然猜得出綠梅的顧忌。婚配也好,離異也罷,他就是要她,一個嶄新的綠梅。厲風行已受夠菟絲花般攀著他、央求他的女子。以往綠梅溫柔乖巧、不忮不求的性子很對他的脾胃,看在她不曾像他兩個妹妹一般東討西要,懂得自己的身份、做自己該做的事的份上,他對綠梅出手也算大方。

    而今她縱使痛苦難當,在他面前也掉淚示弱過,卻不曾向他乞求保護,一個人默默地努力、咬牙苦撐這點,著實讓他疼惜;儘管他不喜歡時時需要人照顧陪伴的女子,卻也希望綠梅能多倚靠他一點。

    望著厲風行的背影,綠梅臉上的紅潮持續焚燒,這男人……這男人喚她梅兒!喚她梅兒的人只有娘、公公和迎春姨,他……也想成為疼寵她的人嗎?

    「這是真的嗎?真的嗎……」

    綠梅,不要質疑我的話。

    我只想疼惜妳。

    撫著發上新的黃玉珠釵,綠梅臉龐悄悄滑下一滴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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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你的心情看起來特好,是不是吃了少夫人醃漬的脆梅了?」阿升騎著一匹健壯的棕馬,跟在厲風行的白馬後方。上了官道之後,他家的爺好似沐浴在春風裡的戰士,掃去戰爭壓力的陰霾,一派輕鬆。

    「脆梅?」沒錯,厲風行的心情很好,甚至好得不能再好了。

    尤其在此刻正躺在他懷中的珠釵見證下,他彷彿贏得了一場光榮的勝利。男人與男人的戰爭,他贏得卑鄙,但很漂亮。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送珠釵給綠梅的那名嵌工,十之八九對綠梅有愛意。

    今早在錫安城東外,綠梅果真簪上他送的黃玉珠釵前來送行,並在他耐心等候下,微紅著俏臉輕聲在他耳邊提點他一路小心。

    「是呀,主子不知道嗎?少夫人每年都會親自醃漬脆梅等主子回來品嚐,連帶地我們這些下人也有口福呢。」可惜少夫人走後,他們就再也吃不到剛醃漬好的脆梅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回想起來,他就好想馬上塞個兩顆到嘴裡止饞。

    阿升說的脆梅,他當真沒吃過;反倒是他房前有棵小小梅樹,每當他忙到深夜回房,總會有抹執著的身影守在樹下,為他備著披風等候。若不是阿升提起梅子,他連這些可以放在心裡回味數十年的溫馨往事全忘個一乾二淨了。

    過了五天,厲家商隊回到厲府,卸完貨物,厲風行便讓辛苦數個月的弟兄們領著布帛薪俸各自回家見妻兒,留著阿升調度府裡人手,將厲老夫人與三位小姐的物品分送回她們的院落。

    厲風行獨自走向後院宗祠。回府第一件事,便是焚香感謝上蒼、祖先一路保佑商隊,再向過世的父親大略說了此行內容;當然,對於綠梅的事,厲風行自是要坦言不諱。等會向厲老夫人請安時,綠梅一事便成了禁忌。

    他倒要好好瞭解「不事姑舅」的由來。

    厲風行不願打草驚蛇,在府裡待了三、四天,都在探問當年服侍綠梅的下人,大部分都約滿嫁出府去了,除了總管與打下終生約的家僕,他能問到的事情少之又少,唯一能確定的事是,他們對綠梅這位少夫人是敬愛有加,甚至感念她的恩澤。

    是呀,想著她為破廟裡的老人小孩們盡心盡力,為了素昧平生的四名小丫鬟與他爭辯,又怎會刁難下人呢。這些他還不明白嗎?這都是他親眼聽見、親耳所聞、親自參與其中,彌足珍貴的事呀。

    站在房間院子裡的梅樹下,拔高長壯的梅樹不似四年前的袖珍模樣,如同今日的綠梅一般已成長茁壯,能扛下迎面而來的風風雨雨。

    厲風行愛憐地來回撫著強要來的黃玉珠釵,心裡惦記著的是在遠方的她。當年的綠梅,也是抱持著同樣的心情在等待嗎?期盼他的歸來,期盼能再見他一面?

    如果真是這樣,那實在太殘忍了。他讓綠梅等了三年、盼了數月,等回來的卻是個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的夫婿。

    綠梅醃漬的脆梅,他吃了幾顆。或許是當年的梅樹太小,結不了幾顆青澀的梅子,愛煞這滋味的娘還有妹子,總在他與爹的商隊回來前,將一壇裝滿心意的脆梅吃得一顆不剩,究竟,在他忽略掉的角落,躲進多少個為他付出的綠梅?

    靠在梅樹上,透過枝椏的陽光片片灑落在厲風行臉上,吹撫過來的微風捲起一抹輕愁,就像綠梅眼底的那一抹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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