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艾珈
藍司洛見她手忙腳亂拿出紅茶罐與瓷壺,正要伸手抬舉鐵壺注水,趁隙環住她腰。
她昨晚自己提議的,要他逮住機會就抱她碰她,她會喜歡這動作。
他──想做什麼?白雪全身汗毛直豎,一口氣梗在胸口。
「妳身上有玫瑰香氣。」他鼻子貼在她頸邊輕嗅。
白雪想起自己習慣將香水噴在胸口,急忙伸手摀住。
藍司洛移頭輕碰她耳朵,見她縮起脖子,他笑著將兩手放開。
「你……」她轉身正要罵他沒規矩,誰准他可以隨便抱她!怎知藍司洛卻在她張口之前偷親她臉,她倒抽口氣,突然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小心開水涼了。」他在她耳邊提醒。
白雪驚呼一聲回頭張羅,藍司洛一臉滿足地離開茶水間。
答案很清楚,她記得昨晚,八成是因為害羞,才刻意佯裝失憶。藍司洛開始思考接下來動作,他該用什麼方法一舉攻佔她的心。
不一會兒,白雪怒氣沖沖地端著托盤追出。
「你給我說清楚!」她將托盤往收拾好的櫃檯上一放。「是誰准你對我做那種事──」
藍司洛逕自注視托盤上的花茶杯,突然插話:「我猜我用的杯子是白色這隻?」
白雪看著他端起白色杯子喝著,一時說不出話來。她請過不少人喝茶,但從來沒人發現──每個人都以為她不適合或不喜歡細緻秀氣的東西,比方這只杯緣繪上雅致玫瑰花紋的米色花茶杯,客人直覺以為這是為他們準備的。
只有他拿對了茶杯──這事情雖然很小,但,仍令她震驚地說不出話。
「為什麼你會知道?」她眨眼忘了剛才的惱怒,現在她只想知道,他是怎麼發現的?!
他一臉理所當然。「這屋子到處暗藏玫瑰花紋,門口踏墊,茶水間布簾,花瓶,妳用的紙袋,妳身上香味到妳──呃……」他一副說溜嘴表情。「總之就是這個樣子。」
他那表情實在詭異,更勾起白雪好奇。「話為什麼只說一半?你本來想說什麼?」
「不,」藍司洛搖頭。「我想妳還是不要追問比較好。」
「說!」他越這麼說她越想聽。
「我怕妳聽了會尷尬。」
白雪瞪他。
「好吧,既然妳堅持──」他輕輕一歎。「我本來想說的是,妳的內衣。」
白雪反應相當精彩,怔愕幾秒過後,臉頰先是脹紅,再來變白,她雙手揪著襯衫領口窘了一陣,突然氣惱起來。「你──你這個大色狼!」她隨手抓起拍紙簿就是一陣痛打。
「噯噯,是妳自己要聽,還生我氣。」藍司洛連連格擋。
「我當然生氣!」她邊打邊罵。「女人內衣是可以隨便拿出來舉例的啊!」
「妳敢說妳現在沒穿著玫瑰圖樣的內衣?」覷著她揮打的空檔,藍司洛一把搶走她手上拍紙簿。白雪下手毫不留情,挨起來可痛哩!
聽他這麼搶白,她倏地閉嘴。沒辦法反駁,因為她所有內衣的確全部是玫瑰圖樣。她愛死玫瑰了!
「我說對了吧!」藍司洛將拍紙簿往櫃檯一放,端起茶杯灌了一口。鬧了這一陣,口好渴。
白雪看著他動作,忍不住問:「白玫瑰是你送的?」
藍司洛差點嗆著,忙放下手裡杯子捂嘴輕咳。
「幹麼喝得那麼猛……」白雪忍不住幫他拍背。
藍司洛邊咳邊笑,他喜歡她現在的表情,掩藏不住的關心。
直到他恢復正常,白雪才又說話。「玫瑰是你送的,我沒猜錯,對不對?」
「為什麼猜我?」他看著她問。
關於這個問題,她沒馬上回答。
藍司洛看著她將杯裡的茶慢慢喝光,杯子放下,雙眼直視他。
「從來沒人發現我喜歡玫瑰花。」
那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打開眼睛看她,藍司洛想。
「中午我朋友過來看見那束花一直笑,說送花的人鐵定是跑錯家,她覺得玫瑰跟我一點也不搭。」白雪隱藏沒說,中午聽見芹的笑語時,她心裡有多難過。
「妳朋友猜錯了,大錯特錯,我可以跟妳保證送花的人沒有跑錯家,而他之所以選送白玫瑰也不是隨意指定,而是他閉眼想像妳,腦中自會浮現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這種話──白雪別開頭,實在太甜美、太虛幻、太不真實了;如果她外表長得嬌弱一點,個頭再嬌小一點,說不定她會相信──但現實是,她不是。
「妳不相信我,對吧?」藍司洛審視她的表情。
「你要我怎相信?」白雪凝視他的眼。「從小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我長得像男人,男生喜歡的東西比較適合我……」
「妳有沒有想過,他們到底是因為什麼認定妳適合什麼、不適合什麼?是基於對妳的瞭解,或者只是因為外表?」
外表。白雪抿嘴吐了口氣。雖然她沒說出答案,但心裡可是清楚得很。
「妳今天早上說我像泰迪熊,那我是不是只適合泰迪熊喜歡的東西?不適合跟泰迪熊擺在一起的,我全都不能碰,因為多數人認為『那比較適合我』?」
「這怎麼能相提並論?!」她抗議。「我外表不夠女人,這點只要有眼睛就看得到,你知道我每次看到那些嬌小的女生多羨慕?跟她們一比,我根本就是只大象!」
藍司洛笑了。
「你還笑!」她都快哭了。
「我是在笑妳當局者迷,妳有沒有問過那些被妳羨慕的女生最羨慕什麼?就是妳的身高。她們哪個不夢想像妳一樣,有一雙跟外國模特兒一樣修長的腿,成天穿著十幾公分高的鞋子,目的就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更高一些,比例更好一點……」
明明是男人卻對女生想法這麼瞭解──她瞪他一眼。「說得你好像跟女生很熟似的……」
聽白雪的口氣有點酸,藍司洛瞧瞧她臉,心想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她有沒有吃醋這事先擺一旁。他繼續說道:「這事妳也要負點責任,因為妳一直沒有鼓起勇氣讓大家看見真正的妳,妳明明知道多數人沒有用這裡的眼睛──」他指指自己心口。「仔細看妳,妳卻還是坐視他們用他們隨意的歸類來傷害妳。」
白雪想不出反駁的話,因為他說的話非常正確。
「我曾經試過,真的,但不被人接受的感覺──真的好恐怖。」白雪遮掩自己流淚的臉。
「我知道。」他伸手環住她肩膀安慰她。「我相信妳一定努力過,也被傷害過,才慢慢變得低調──」滿屋子暗藏的玫瑰花紋是一種呼喚,她心裡一定暗自期待哪天有個人,會打開心眼看見真正的她。
「遇上妳我覺得好不可思議,像妳這麼美好溫柔的女人,身邊為什麼沒有追求者?」藍司洛端起她臉直視她。
他眼睛是那麼溫柔、專注,看久了真的會忘記自己姓名。
「我的感覺很複雜,一方面慶幸,一方面又忍不住生氣。我知道是因為妳身旁男人的忽略才保有我現在的機會,但我心疼妳曾經過上的挫折,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妳──」
這是夢嗎?聽著他的話語,白雪卻忍不住懷疑這只是一場白日夢。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仙境」──一個能看見她內心渴望,並欣賞認同她的男人,帶著愛情與玫瑰出現了……
她應該相信他嗎?這是真的嗎?
望著藍司洛認真的眼眸,她平靜已久的心湖,慢慢,泛起了那麼一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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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打烊了。」
八點準時,白雪走來提醒藍司洛。
「真的不考慮跟我一道去晃晃?」藍司洛再一次邀請。
白雪回答依舊。「我想早點回家休息。」心裡想著他會用什麼理由說服她出門,之前幾次都是這樣,沒想到他只是將頭一點,失落但平靜地接受了她的拒絕。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妳路上小心。」
藍司洛這麼簡單就放棄,白雪反而覺得奇怪──看著他身影逐漸被夜色吞沒,白雪懷著一股不知怎麼形容的心情開車回家。
人剛進她位於廈門街七樓的租屋,電話正好響起。
是白媽打電話來要她星期日回家吃飯。
「好,我會打電話跟大哥約時間。」白雪以肩耳挾住話筒,一邊說話一邊解著襯衫鈕扣。「嗯,幫我跟爸說一聲,晚安。」
話筒掛上,白雪直行走入臥室換上T恤跟牛仔短褲。她一人獨居的公寓是她的秘密寶地,所有他人認為不適合她的女性化玩意兒,屋裡通通都有。
屋裡到處掛滿古董蕾絲,沙發上的抱枕,雜物櫃上的桌墊,乃至懸在落地窗前的窗簾。白雪從客廳沙發抓了個抱枕坐在陽台椅子上,從這兒往前眺,隱約可見蜿蜒流過台北縣市的大河,新店溪。
這兒的靜謐向來很能放鬆她神經,白雪閉眼吐了口氣,耳邊彷彿可以聽見藍司洛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