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齊晏
「太好了,府裡宴客,咱們就有好菜可吃了!」趙大和趙雙一聽府裡要宴客,興奮地拍手大叫。
「看趙叔能不能再摸兩顆干貝回來給咱們燉湯喝。」菊夢和湘蘭兩個姑娘也開心地笑說。
上一回趙樂從膳房偷偷摸了兩顆干貝回來,順便帶了一副雞骨頭,讓趙媽燉了一大鍋清雞湯給大夥兒喝,那兩顆干貝最後搓成了細絲,每人分得了一小口,鮮甜的滋味至今仍令她們難忘。
「那干貝是俺冒著生命危險摸來的,你們嘗過一次鮮就行了,可別成天作夢想著那滋味。你們想想,俺還有一家子的人要養活呢,俺是絕不再冒那個險了!」趙樂端起碗來啜著粥,一臉鐵石心腸的表情。
但誰都知道,只要有機會,他還是會摸些「好貨」回來給他們加菜進補。
「趙叔每回都說不再冒險了,可每回王府宴客,你還是會摸些海味回來。」菊夢呵呵地笑說。
「依我看,最難得手的應該是鮑魚和魚翅,這兩味珍饈這輩子怕是沒機會吃得到了。」湘蘭盯著碗裡的醃蘿蔔,長長歎了口氣。
「鮑魚和魚翅?!」趙媽驚怪地喊道。「你們胃口愈養愈大了,居然敢奢想鮑魚和魚翅?要是趙樂真摸來了鮑魚和魚翅,我們一家子就等著沒命吧!」
「鮑魚和魚翅俺可是不敢想,反正王府一宴客,還怕沒有好吃的嗎?」田九聳聳肩說。
「那些剩菜對咱們來說就是人間美味了。」高五開始對王府宴客之日充滿了期待。
春香愣愣地聽著他們說話。自從父親犯了罪入獄之後,她和母親就再也沒有吃過豐盛的一餐了,每天吃的都是些醃醬菜,連牛羊肉都沒什麼機會吃得上,更別提珍貴的海味了。
進王府之後,偶爾王府宴客,趙樂和崔旺總會順手摸些剩菜回來給他們吃,雖然是冷冷的剩菜,但對她們來說已是人間美味了。
想起上一回吃過一片滋味極好的牛肉,她就饞得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
「好了好了,大夥兒快吃吧,吃好了統統幹活去,別淨想那些個了。」趙樂放下手中吃空了的碗,對眾人連聲催促。
秋夫人輕輕拍了拍春香的手,要她多吃一點。
「春香,吃過中飯以後,記得要去找王總管領冬衣,可千萬別忘了,要是忘記了,妳這個冬天可就沒棉襖好穿了。」趙媽再次提醒。
春香用力點頭,把這件事牢牢記住。
☆☆☆☆☆☆☆☆☆☆☆☆☆☆☆☆☆☆☆☆☆☆
進愉郡王府雖然已經一年多了,可是春香踏出下等房的次數前後加起來並沒有超過五次。
後院的庫房離下等房並不是太遠,中間只隔了一個小池塘和兩口井,兩個月前春香曾經跟趙媽去過一次,因此趙媽很放心讓她自己一個人前往庫房。
春香也以為自己記得路徑,但是沒想到她高估了自己的記憶力。
一走出下等房後,她繞過小池塘,見池塘裡碧波清水,有數十尾金魚在池子裡悠遊,她看金魚看得分了神,不知不覺就走岔了路。
踩著石子甬路往前走,愈走春香愈覺得困惑,眼前看來看去都是樹木山石、亭台樓閣,沿著甬路兩旁還栽植著花叢,香氣襲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上回她走過的那條路。
這是哪兒?庫房怎麼不見了?
她左顧右盼,不安地走著,當眼前出現一個月洞門時,她憶起了上一回去庫房時並沒有經過這個月洞門,這才終於確定自己走錯了路,急忙掉頭想循原路回去。
正要經過薔薇花架時,忽然聽見女子的說話聲由遠而近,她不由自主地站住細聽。
「您同意慧娘嫁出府去,可老太太給您挑的小丫頭您沒一個滿意的,日後到底誰要貼身侍候您梳洗盥沐呢?」
「要不,我向老太太要了妳過來?」
春香輕抽了一口氣。
是個男人!
她知道站在這兒偷聽人說話是不對的,但薔薇花架就在石子甬路旁,她只要走過去,就會被說話的男女看見,她不知道那一男一女是府裡的什麼人?只是覺得很不安,害怕撞見不該她看見的事。
「七爺想要我,可老太太偏不放我走。」女子的聲音透著股哀怨。「倘若七爺真想要我,就得在老太太面前多用點兒心思了。怕只怕,七爺對我說的並不是真心話。」
「是老太太離不了妳,我就是用再多心也沒用。」
春香聽著那男人悅耳至極的聲音,雖然對男女之間的曖昧調情還處於似懂非懂的年紀,但是男人說話的嗓音輕輕柔柔、慵慵懶懶、悠悠淡淡的,就像一片潔白的羽毛在她的肌膚上輕輕撩搔過去,挑起了她微微的顫慄。
「老太太不是離不了我,而是七爺不要我的服侍吧?」
男人低聲輕笑著。
「盈月,老太太怕妳勾引我,也怕我會把持不住妳的誘惑。」
「老太太是這樣看我的?天地良心吶!我盈月不是那種工於心計的人,我是真心地要服侍七爺──」
「噓,別急、別嚷……」
花架下忽然間沒了聲響,春香奇怪地從薔薇花繁茂的枝葉中望過去,赫然看見方才說話的一男一女,此時正環頸相擁、唇舌交纏著。
她驚訝地掩住口,瞠目結舌。這是她頭一回親眼目睹男女之間激情擁吻的場面,嚇得她連忙低下頭,慌張失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聽那女子喊那男人「七爺」,在這座王府裡,能被喊上一聲「爺」的可沒有幾個人,萬一被他們發現了她,因而觸怒了主子爺,說不定和母親兩個人又會被轟出王府去了。
她愈想愈焦急,愈想愈不安。是要找個地方先藏身起來,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走呢?
算算時間,她這會兒早該在庫房前等著領冬衣棉襖了,怎麼會想到走岔了路,竟來到了這裡撞見這樣的場面,還耽擱了這麼久的時間。
她怕萬一來不及趕上,王總管一鎖上庫房門之後,她今年冬天可就沒有衣裳可以過冬了!
對春香來說,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情,無論如何都得盡快趕到庫房去!
她深深吸氣,低下頭目不斜視、躡手躡腳地往前走,只盼那對男女不要發現她,讓她悄悄地離開,她不想莫名其妙惹出禍來。
沒事的,步子輕點兒,他們應該不會發現,得趕緊找到路才行。到底庫房在哪裡?在哪裡呀……
她低著頭,腳步飛快地往前走。
「等一等!」悅耳的男聲突然在她身後喚住她。
春香駭然一震,嚇得魂飛魄散。
完了,被發現了!
「七爺喊妳,還不轉過身子來回話!」女子冷聲斥喝。
春香慌忙轉過身,頭低低的,不敢抬起來,下顎幾乎就要貼到胸口去。
「妳不會說話嗎?啞巴啦?見到七爺也沒請安,是誰教妳的規矩?」名喚盈月的女子瞪著她高聲怒罵。
春香驚惶地跪下,她發不出聲音來,只能在石子地上重重磕頭。
男人見她一聲不吭,只是拚命磕頭,心中有些犯疑。
「妳是哪一房的丫頭?叫什麼名字?」他放柔了聲音問。
「看那身髒的,肯定是下等房裡的丫頭!」盈月沒好氣地輕哼,見春香仍低著頭悶不吭聲,忍不住火氣上揚。「妳老不說話是怎麼回事?等著七爺猜妳的名字嗎?不要只會磕頭行不行?妳是嚇傻啦?七爺問妳話妳不會答嗎?」她連聲責問,愈罵愈火大。
春香慌張得直搖頭,顫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後用力搖手,著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什麼?」男人眉尾一挑,十分驚異地看著她。「妳真不會說話?」
春香連忙點頭,總算有人看出了她的無奈和無助。她朝那位「七爺」投去感激的一瞥,綻開微笑代替她回答。
他……就是「七爺」?
就在看到男人容貌的瞬間,她怔了一怔。
原以為這位「七爺」應該是像趙叔、崔叔那樣三十多歲的年紀,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輕,看上去似乎還不到二十歲。他的身形纖瘦俊挺,面貌宛如花一般的細緻俊美,那一份優雅至極的神態,還有笑容中不經意流露出的一股風流氣質,都讓她呆呆地看傻了眼。
「王府裡的僕婢們隨時要替主子傳話,怎麼可能收一個啞巴進來?」盈月的視線在春香的臉上狠掃了幾眼,忽然間想了起來,府裡確實曾經收進來一個不會說話的丫頭。「我想起來了,原來是妳呀!」
春香微訝地看了盈月一眼。她知道她?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盈月,不知道盈月為何會知道她?
見盈月穿著水紅綾子襖,青緞背心,下身穿著白綾細褶裙,一身精緻的打扮,漂亮的臉蛋也施上了胭脂薄粉,看起來並不像僕婢,不知道是格格還是哪一房的侍妾?
「妳知道她是誰?」
男人雙眸微瞇,長睫下的目光悄然凝視著春香,十分感興趣地問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