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夏洛蔓
她思索著他的話。
「妳們女人也一樣,別輕易答應男人的追求,只要沒正式交往就沒責任,見到好男人就約會去,男人啊,只會在追求的時候獻慇勤,一旦交往了,就開始變得很乏味,老是吃飯看電影,無聊死了。」
「呵……你是在教我怎麼應付你嗎?」她笑了,這人的怪理論還真不少。
「沒錯,千萬別認真愛上我,想等我定下來,那是五年、十年後的事,不值得用大把的青春換取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呿……你也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她啐他一聲,心底卻有了股異樣的波動。
他壞得徹底,也壞得坦白,不知怎的,反倒解除了她先前對他的防備,令她莫名其妙地信服他。
或許是相信他說的──朋友比情人更久長,或許是相信自己也不會真的喜歡他,打開天窗說亮話,省去了猜疑,不必擔心未來會牽扯不清,心境竟輕鬆明亮了起來。
撇開是不是好情人這部分,他確實是個有趣的人,做朋友,肯定是不錯……
夜漸漸深了,三盤下酒菜在邊淺酌邊閒聊間已盤底朝天,啤酒也一罐一罐地被捏扁了。
席寶琳好久好久沒說這麼多話,好久好久沒這麼心情愉快了。
「喂,女人,妳酒量很可怕啊……」拉開最後一罐啤酒,分別倒入兩個碗公內,苗子齊驚訝地發現,十幾瓶啤酒,兩人幾乎平均分攤,她居然一點醉態也沒有。
「很可惜嗎?沒被你灌醉。」她笑笑說。這酒量,她可是從小就跟老爸對飲訓練出來的。
「灌醉?這種下三濫的招數我可是不用的啊!」他立刻澄清。「不過,跟妳喝酒很痛快,約定了,以後咱們就是酒伴,有空就約出來喝個幾杯,亂哈啦,聊些八卦。」
「好啊!那也別再說什麼追不追我,我們就做朋友,做酒伴。」以往,在外面她是不碰酒的,但是,「酒伴」這說法很親切,像結識一、二十年的多年好友,沒事就拎著酒瓶、帶著幾兩花生,串門子去,這種感覺,多好。
她的朋友,其實不多。
苗子齊望著她唇角淡淡的笑容和不易察覺的落寞,有些失神。這時的他真的也忘了最初積極設計這一切的目的,甚至不在乎能不能追到她,而是,希望真正走進她的心裡,瞭解她,讓她快樂……
「喂……幹麼盯著我?」微醺下,兩人談開了,不必再爾虞我詐,用盡心機,這令她有一種解放後的輕鬆,她並不喜歡時時必須謹慎提防著別人的感覺。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
「現在,我可能沒辦法開車送妳回去了,如果不怕的話,在這裡瞇一下,明天早上再下山?」
她想了下,知道酒後開山路危險,他白天也累了一天,乾脆信他信到底了。「那喝完這碗就睡覺吧!」
「還有,我們家就一間房間,大通鋪,不過有兩床棉被,沒關係吧?」
「有關係也來不及了,我又不知道怎麼回去。」她聳聳肩,什麼都不去考慮了,這樣的經驗,或許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好,最後再乾一碗,謝謝妳陪我度過一個美麗的夜晚。」
「我也是,謝謝。」她微笑飲酒。
多麼不可思議的夜晚,她和他,竟就從緊張對立的關係,變成可以把酒言歡,同床共眠的「酒伴」?
喝完最後一口酒,兩人合力將垃圾清乾淨,桌椅抬進屋裡,洗淨碗盤,閂上大門,走進屋裡唯一的房間。
苗子齊從木製衣櫃裡抱出棉被和枕頭,往通鋪一扔。
「這棉被平常都有洗過、曬過,很乾淨的。」
「我又沒說什麼,囉嗦。」她頂他一句。
她是過慣優渥的生活,硬邦邦的木板床可能睡得不好,可是這樣的體驗,她很珍惜。
「厚……」他往她脖子一攬。「我是體貼,妳居然嫌我囉嗦,愈來愈不像名門淑女了喔!」
「我討厭做什麼名門淑女……」她閃躲地縮起脖子,說了心裡話。
他聽見了,不過,沒刻意問她為什麼,只哄著:「那快點上床睡覺,小心明天黑眼圈。」
「知道了啦!老頭子。」她脫下披風,爬上木板通鋪,鑽進厚重紮實的紅花大棉被裡,心裡暖烘烘的,好久,沒這樣被趕上床睡覺了。
跟著,苗子齊也解開襯衫鈕扣,只剩一件白色緊身內衣,邊喊冷邊縮進另一床棉被。
兩人面對面,望著,又新奇又壓抑,這對她、對他,都是很不一樣的感受。
他從沒試過和一侗女人躺在床上,蓋棉被純聊天,但是,他不想驚嚇她,不想破壞此時和諧的感覺。
從朋友開始,也是一種追求的模式。
「要不要關燈?」他問。
「嗯。」
他裹著棉被,爬起來拉下日光燈的煉條,四週一下子陷入黑暗。
待眼睛適應了黑,銀白皎潔的月光從床邊的小窗子透了進來,映入兩人眼底,一閃一閃的。
「噗哧……」她偷笑。
「笑什麼?」他問。
「好奇怪……」她竟和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還是一個連自己也承認花心的男人,而她,居然一點也不擔心。
「是很奇怪……」他也很佩服自己為了追求她,居然能從風流的性格直接昇華到坐懷不亂的境界。
她將棉被拉到下巴,沈甸甸的,很暖,也很有安全感。
「快睡。」他從棉被裡伸出手,揉揉她的頭髮。
「嗯,晚安。」她聽話地閉上眼,嘴角還掛著笑。
雖然貪看她那晶瑩無瑕的美麗臉龐,他也命令自己快點睡,以免一時獸性大起,所有苦心毀於一旦。
寧靜的半山腰,沒有燈紅酒綠,沒有擁擠的人潮,只有兩顆赤誠純淨的心,毫無慾念地彼此信賴,彼此取暖,不可思議得像一則童話……
忙了一天的活動,也喝了不少酒、說了不少話,苗子齊很快便昏昏欲睡。
朦朧中,感覺席寶琳翻了幾次身,似乎睡得不安穩。
他勉強自己睜開眼,發現她眼睛張得大大的,望著天花板發呆。
「床太硬,睡不習慣?」他沙啞問道。
她偏過頭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不過,已經很累了,等一下就會睡著了。」
「那我說個故事給妳聽,妳閉上眼睛聽,放輕鬆,聽著聽著就會睡著了。」
「嗯。」她轉身面向他,像小時候睡前,期待父親描述他到國外遊歷遇到的新奇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個王子……」他忍著睡意,用低沈性感的聲音,開始說故事。
「王子到處旅行,一心想娶位真正的公主為妻,旅途上他拜訪很多國家,也見過了很多自稱是公主的人,但是,王子總覺得這些公主都不是他要尋找的對象……」
雖然席寶琳小時候就看過這個「豌豆公主」的童話故事,但是她還是閉上眼,傾聽他溫柔迷人的嗓音,從他口中再聽見這個故事,感覺很不一樣。
她腦海中有了畫面,這個王子便是他。
「某天,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有一位全身淋得濕透的美麗女孩急急地敲打王子的城堡大門,她自稱是一位公主……」
很快,像被催眠般,她放鬆了下來,開始湧上睡意,但仍舊努力想聽他說故事。
「……王子的母后為了測試這個女孩是不是真正的公主,便在給這女孩睡覺的床上放了一顆豌豆,豌豆上迭了二十層床墊和二十條鵝毛被。隔天一早,皇后問女孩睡得好不好,女孩回答說,她一晚都無法入睡……」
敵不住睡意,席寶琳耳邊只剩他如鵝毛般輕飄飄、斷斷續續的聲音,不久,跌入甜甜的夢鄉裡……
「……王子終於找到了一位真正的公主,從此王子與真正的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苗子齊一直將故事說完才發現她早已睡著了。
為她掖掖棉被,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不到一分鐘,他也跟著進入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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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寶琳是被後院裡吱吱啾啾的麻雀叫聲給喚醒的。
睜開眼,發現苗子齊不但起床了也早已將棉被折好,整個人慵懶地側靠在棉被上,看著她睡覺。
天一亮,少了黑夜的遮蔽,他那張因精神飽滿而益發俊逸的臉龐,不覺令她突然一陣心悸,下意識地將棉被「咻」地拉起來往臉上一蓋,悶悶地在裡頭說:「早安。」
「呵……早安。」他把她的棉被扯下。「快去尿尿,洗把臉,我們得飆車下山了。」
「尿?!你說話怎麼這麼粗魯……」她臉一紅,掀起棉被,骨碌溜下床去。
一晚上沒起床上廁所,他倒是清楚她很急。
是說……既然趕時間,怎麼不叫醒她?
叩!叩!
他在廁所外面敲門,害得她憋著一口氣,不敢方便。
「洗手台旁邊那條毛巾是乾淨的。」他喊道。